圆轮般的月亮皎洁的悬于空中,却在楚越心中崩塌成一线。
思及此,楚越心如凉风,活水灌来,混成死水一滩,在心中起起伏伏。
也对,老师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主动结识自己?
原来都是义父安排的。
本以为义父不会骗人,可义父早就和老师通了气,亏的自己还提心吊胆和他说。
原来都是演技,真是人生如戏。
义父对我还有没有其他的隐瞒,他又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这些荒谬的问题在楚越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似乎要将他的脑仁炸开。
冰轮如流水般照澈黑夜,楚越的思绪却如散落的月华般一去不返。
他强撑着剥离了胡思乱想,生生按住了纷飞的灵窍。
不该如此的。
挣扎了半盏茶的功夫,楚越眼中红丝理不清的缠绕,眼尾更是如同吞了血带般猩红,折磨的他快要入魔。
是,义父是骗了我,可我呢,又是什么好东西,我就没骗义父吗?
我杀的人,我手上沾的血,哪一个不是罪不至死,我又凭什么去玷污义父的清白?
他嘴角咧开,如同迸入裂谷,将他的灵魂和□□通通撕裂,到最后却剩下了微薄的真情:既便相互欺瞒,也是真心以待。
他想着,自己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责怪义父?
扪心自问,自己又对得起谁?
恩公死了,梅鹤死了,江南军械府,江南织造局,江南督军府的那三个酒囊饭袋也死了,还有坑杀的麟南士兵也都气绝了。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罪不至死,又有多少心有苦衷?
楚越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即将溺水而亡的倒霉蛋要抓住从不存在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在水中望月,月色被绞的稀碎,如同他碎掉的骨血,似血泉般喷在浑水浊世中。
沉溺其中,生死两忘,万籁俱寂。
在这浊世中,楚越心声如海啸迸发:他们或直接或间接的死于我手,我本就罪不可赦,虚伪至极,死后也得下十八层地狱煎熬,也得为不该死的人赎罪。
义父日后若是知道了我做的这些事,定会看不起我的。
万千种声音在楚越的脑海中响起,这一刻,他竟然出乎意料的归于寂静。
四周像是敷上了一层白布,眼瞳归于混沌,神魂只为一人颠倒。
“我……心有所念,功德未满,唯有相思所托月光,寄予心上之人。”楚越默念道:“还望祝他得偿所愿,还四海升平。”
而我楚越,在山河安定之前,就先当这个恶人,替他肃清冤孽,将世间的魑魅魍魉收归麾下。
到时候,玉石俱焚也好,同归于尽也罢,我的大将军会永远风光如初。
崔千钧久久的望着楚越所在的门框,嘴唇悄然间抹上了粉白。
他不确定楚越听没听到,但他是不想让楚越听到的,立即转移话题:“老陆,你怎么和他说的,他能心甘情愿认你当老师?这小崽子眼光可高着呢!”
崔千钧满脸写着好奇,月色浓墨下的桃花眼如同春水不化,携着无限春风渡尽红尘哀怨,感化着世间生灵。
独独感化不了陆淮修。
“崔大将军,你自己听听,你这是变着法儿的夸自己呢!”陆淮修翻了个白眼说。
他才不吃崔千钧那一套呢,尤其是喝醉了酒的陆淮修,更是将那一套“举世浑浊不堪,此宴唯我独醒”的言论发挥到了极致。
崔千钧:“……”
“我就说因为一句诗获罪了呗!”陆淮修不甘心的拂袖道:“酒肉欢朋宴满座,饿殍尸骨皆为客。这么不痛不痒的两句诗就触怒了当今圣上,将我贬到这偏远的浪平镇。”
他说的还有些委屈和不舍。
那种从心底里压榨出去的不甘心,在这一刻化作满天繁星,试图传递到遥远的京都。
在这星辰如烁的浪平镇,有谁会想起曾经的翰林院侍读呢?
他也曾是风华正茂的探花郎,也曾与故友泛湖春上,一起想象着江南烟雨。
为此,题诗作词无数。
总想着有一日能携友下江南,走遍十三州的风光,共赏江南水乡的风土人情。
可如今,所有的遗憾、落寞、怨愤、心死都化作酒坛中的无数滴酒,随着无解的心事沉入腹中。
他真的醉了,醉给了自己,醉给了世道,也醉给了杀死挚友的凶手。
“呦!”崔千钧还大言不惭的指着陆淮修的鼻子说:“您老人家说的可太轻松了,你怎么不说你指着当今圣上的鼻子骂的这两句呢?陛下不砍你的头,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好不好?还在我儿子面前装怀才不遇,你要不要脸?”
陆淮修:“……”
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你不也没说你为了你那义子先后三次得罪了太后吗?”陆淮修醉的疯狂,什么话都往外说,“江南军械府,江南制造局,江南督军府哪里没有你的手笔?你不也是在你儿子面前装你的大好将军,还好意思说我?”
崔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