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崔千钧早已一概忘光,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想记得的事情,崔千钧从来都不会刻意放在心上。
尤其是这种掉身价的事情,崔千钧食指摩挲了几遍被角,支支吾吾的没出声,楚越也没有追究。
大抵是察觉到了崔千钧心中所想,楚越转移话题道:“义父,夏潇说要去镇外的道观里……呃,拜佛,问义父去不去。”
崔千钧这才想起来自己把夏潇留在浪平镇陪着楚越,可这小子貌似太不靠谱了,他回来之后就没见过夏潇的人影,原来是去了道观。
“你不说我都忘了夏潇还在了。据我所知,他也不怎么信这些东西啊!”崔千钧“嘶”了一声,在心底暗骂了夏潇几句,又突然反应过来,像是醒酒汤刚起效一样,“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去道观里拜佛?”
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也不怕道家的那堆神仙给他来个泰山压顶。
头一次见人去道观里拜佛的,崔千钧想着高低得去看一看,“去,走,一起去,本将军倒要去看看,道观里是怎么拜佛的。”
楚越:“……”
果真这么说义父会去。
说实话,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楚越也几乎见不到夏潇。
据说夏潇救了一个腿伤的人,现在还住在镇外的玄云观。
玄云观和镇口不在一个方向,相隔甚远,他每日去镇口等着崔千钧回来,也就没空去玄云观。
好不容易盼到崔千钧回来了,为了能和他多待会儿,只能找了这么个理由,将崔千钧也带到玄云观。
一到玄云观,楚越和崔千钧都惊呆了。
还以为是什么有名的道观,结果破败成这个样子。
这里不像是遭受过战争破坏的,倒像是早就报废了几百年的破道观。
夏潇竟然能在这里待三个月?
他可是戍甲营中最娇嫩的小少爷啊!
崔千钧推门而入,替楚越在前面开路,灰尘四起,浓烟滚滚,呛的人待不住。
滚烟平落之后,崔千钧看到了两个“乞丐”,其中一个是夏潇,另一个腿还不怎么利索。
烟尘散尽之后,楚越吃惊的从崔千钧身后探出头来:“夏潇???”
夏潇满嘴灰尘的咳了几声,“你们怎么来了?”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崔千钧嫌弃的瞥了夏潇一眼,这要是让夏阁老当面认亲,估计他也认不出来。
“这个……说来话长,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夏潇从废墟里咳嗽了几声,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随手拍了几下衣裳,原本素白的衣袍似是鎏上了一层金子,那些金子碎屑被他拍的满天飞。
楚越,崔千钧:“……”
崔千钧和楚越纷纷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已经做好夏潇要说长篇大论的准备了。
夏潇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顿,还神还原的描述了身旁这位腿脚不便的“老兄”谢英的凄惨身世:
谢英四岁读书,经过十二年寒窗苦读的他连着落榜四年,冠礼后一事无成,终于被科举折磨疯了的谢英和父母大吵了一架:“科举科举,人生就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吗?我是出身寒门,这天底下这么多条路,我为什么就非要走你们规定好的这一条?”
和父母闹翻了以后,谢英的父亲对他说:科举是入仕最便捷的途径。
谢英反驳:我为什么非要入仕?
他母亲在旁边抽抽搭搭的,手中拿着帕子,埋进了眼中说:父母都是为你好啊!
谢英受不了了,索性离家出走:屁,都是枷锁!
后来,谢英为了不在参加科举,自己弄断了腿,蜷缩在玄云观度日。
直到三个月前遇到到处瞎逛迷了路的夏潇,夏潇本不想来道观的,他想去镇口,结果走错了方向,意外进入了玄云观。
正巧夏潇是个军医,医术高明,职业所至,见到病人就想开导和救治。
谢英想着反正素不相识,就当作一种倾诉的途径,把自己的故事全都告诉了夏潇。
夏潇听后,开导说:“你父母肯定也是爱你的。”
谢英也承认,但又不想按照他们规定好的路走下去:“对,不然你猜我现在为什么还活着?若不是难以割舍那点微薄的骨肉之情,我早就自杀了。”
夏潇不理解,人为什么要想不开折磨自己,“那你为何这样活着?”
谢英仰天大笑:“哈哈哈……雀生微小,五脏俱全。我活着,还可以折磨自己,我死了,就成了折磨他们了。”
说来也真是可笑。
谢英说了这么一大堆后,夏潇非但没有觉得谢英是个疯子,还劝他好好活下去。
两个人聊了一夜,谢英答应夏潇为自己治好腿,一治就是三个月。
到现在,谢英的腿已经可以行走了。
听到这里,楚越和崔千钧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日落西山,星移斗转,夏潇竟然一个人分饰好几角,和唱戏似的说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天早上,四个人才回到浪平镇。
此时,谭飞等人也赶了回来。
与谭飞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内阁首辅那张辗转多方,半死不活的信,上好的纸张如同水波一样四下皱起,愣是被蹉跎出岁月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