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跳起打到俞溪脚跟的位置,俞溪方才恍若初醒般猫着腰露出一个笑容:“容公子,好久不见。”
容晟依旧没有骨头似的偏在角落里,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分昳丽的面容在一时昏沉一时光亮的交错中显得如同鬼魅般。
俞溪恍然间将整个场景幻视为有个倒霉穷书生偶然闯进狐狸窝里。
门外大雨催促,容晟忽地笑了下,低下头不知喃喃了一句什么话才直起身。
“外头雨大,俞姑娘请坐。”
气若游丝般的低语,俞溪却听清楚了。
甩掉脑子里那些不合时宜的聊斋画面,俞溪道过谢走到桌边。
无数雨珠从大开的窗子里跳进屋内,靠墙的位置已经落了不少雨水,只是容晟依旧躲在角落里。
空气中还有一点苦味。
“容公子,这窗子——”
“实在对不住,今日应坛外出,我这身子又实在是无用无能。不知俞姑娘可否搭把手?”
他的气息不稳,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口气儿。
等他一句一句地把话说完,俞溪也胆战心惊地把窗户关好了。
她真是怕容晟话还没说完人就要背过气去。
“好了好了,你快躺下歇着吧。”
屋内变得昏暗无比,俞溪也不再主动开口去问容晟引他说话,下意识地点燃了柜台上的蜡烛。
容晟卧在榻上,默默注视着俞溪的背影。软毯盖住他腰际以下的位置,唇舌间残存的苦涩味道反复提醒他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看到俞溪点燃蜡烛后又把光拦住,转过头。
“会不会晃到你的眼睛?”
不会,怎么会呢。
容晟本想开口,但察觉自己克制不住地又要咳嗽后只微笑着摇了摇头。
俞溪走到炉边起了炉子烧水,看着水汽一点点地冒出来,心中有点纳罕。
过去恨不得把他家公子供在供台上的应坛,怎么这样的日子里就恰好不在呢。
火星迸溅,俞溪端了一杯热水放在容晟手边。这会儿靠近了,才发觉刚才闻到的是一股浓郁的苦药味道。
“你又病了。”都不消多问,俞溪面色复杂地看着无意识皱起眉头的人,有点好奇他的身份。
若是贵不可言,如何会流落乡野,若是贵不可言,怎么还要在阴雨天这般痛苦地煎熬着。
只是好奇归好奇,俞溪觉着自己还得多活几年。
“多谢。”
容晟的指腹碰到滚烫的杯壁也不避开,闻言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眼神也有些恍惚。
倦了吗?
自知不好上手,未曾散去的药味提醒俞溪不必再问别的话。
“你左手边的竹篓里有伞。”容晟疲乏地闭上眼睛,偏头时露出右耳耳廓上的伤痕。
“雨小些了我便走。”屋外整片天都是黑压压的,整片街道只剩下倾盆而下的大雨和一栋栋沉默站立的房屋。
俞溪基本可以料到若是这会儿撑伞出去的话,伞与人俱灭的惨状。
“好。”
等雨一点点小下来的时候,俞溪找到那把天青色的油纸伞后,向容晟告别。
“往后若无旁事莫要来我这里。”
俞溪走到桌边,听容晟冷不丁来了那么一句,深深叹了口气:“知道了。”
果然还是打扰到他了啊。
容晟的视野有点模糊,明明相距不远却只能看到一个瑾紫色的身影弯下腰吹灭桌上的的蜡烛。
而后就是笔挺的背影。
“容公子,你我有缘再见。”
撑开油纸伞的声音吱呀,俞溪走在街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屋外清新无比的空气,胸腔内挤压的郁气散了不少。
容晟今天很奇怪,或者说,今天整个铺子都很奇怪。
罢了罢了,今天的雨来得也奇怪,只希望赵月明日便能答应自己。
坏了,也不知道今日小昙去学堂时带伞了没有。
思及此,俞溪溪加快脚步往姚府的方向走去。
昏暗的铺子里多出几条水痕,软榻上,容晟本来合上的双眼慢慢睁开,目光变得无比清明。
“远来是客。诸位,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