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慕白禀道:“琴霜,去岁春自舒州来至京城,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带着一名侍女。她们主仆二人,终日以面纱遮面,形影不离,连余音阁一众人等也没见过她们的样貌。”
庆阳蹙眉道:“寿筵那日,本宫记得那侍女的确戴着白色面纱,难不成她也是有人冒充的?”
“是,又不是!”黎慕白回道。
“你这话是何意?”卫昌冷冷问道。
“请驸马爷容奴婢稍后解释。”黎慕白指着画中女子,“寿筵上的琴霜,便是此女冒充的。至于她为何要冒充琴霜弹奏《关雎》之曲,是因为她要借此曲来打动一故人。”
她把大理寺的尸格呈给庆阳和卫昌,道:
“此女十个手指指尖,除两尾指外,余下的指尖均有一道茧子。其中左手指尖的茧子很细,指甲完整;右手指甲则有些磨损,指尖的茧子也要比左手指尖茧痕宽上些许。”
“如此便可证明此女子是冒充之人了?”卫昌冷笑反问。
“请驸马爷勿急!”黎慕白回道,“以上茧痕的形成与指甲磨损的状况,正是双手长年累月拨弄丝弦所致。此女子,生前定擅琴。”
卫昌问道:“京城擅琴之人何其多,为何你一口咬定她便是冒充琴霜之人?”
黎慕白道:“回驸马爷,个中缘故有二,一为琴似,二为貌似。琴似之处,在于二人琴艺上的造诣旗鼓相当。”
她把尸格放回匣子,继续回话:“琴霜的‘琴绝’,并非浪得虚名,凭的是真才实艺博下的。自被封为‘琴绝’后,想要听琴霜弹曲,须得经她同意,就连兖王殿下都曾称难得请琴霜弹一次琴。”
“一琴而已,无非是一尺水翻腾做百丈波罢了。”卫昌道。
“暄洁好风雅,此等事,他最擅鉴赏。”庆阳吃了一口茶,“白黎,你接着说便是。”
“是!”黎慕白道,“‘琴绝’一出,奇货可居。京中不少好风雅之人,不惜花重金,也要听上‘琴绝’一曲,或以能请到‘琴绝’在筵席上弹曲为傲。长公主的寿筵,来者皆是高门贵客,其中定有听过琴霜弹曲之人。”
见卫昌与庆阳无异议,她方接着道:“可那一日,无一人提出异议。由此可见,这冒充之人,不但技艺与琴霜不相上下,而且技法与琴霜亦是一脉相承。”
“红口白牙!”卫昌冷冷一哂,“现下人都不在了,全凭你一张嘴罢了!”
黎慕白道:“回驸马爷,奴婢已寻到人可证明此女的琴艺。”
话音甫落,她便听到赵曦澄一声轻咳,忙请罪:“请殿下恕罪,奴婢一时话急,说错了嘴!”
赵曦澄看也不看她,凉凉道:“回府后领手板!”
“是!”黎慕白无暇腹诽,继续躬身道,“回长公主,回驸马爷,是我们凉王殿下在查案时已寻到证人,可证明此女子的琴艺与琴霜不相上下。”
说着,她又拿出两幅画挂好。
画中女子,皆以浅桃红面纱覆面,只露出双目。
“奴婢适才说过,二人除了琴似,还有貌似。请长公主与驸马爷看一看,这两幅画上的人,是否有不同之处?”
她用赤玉彤管指了指画中之人的眼睛,道:“请长公主与驸马爷细看二人此处。”
“一个眼尾有些微扬,一个眼尾比较平直。”庆阳道。
“长公主好眼力!在寿筵上,奴婢亲见那弹琴的女子,其眼尾便是微扬的。”
“后来,奴婢为钻研膳食寻找灵感,曾前去过余音阁一趟,并偶遇了前去查案的大理寺卿王大人。那次,奴婢托王大人之福,有幸再次听闻琴霜的琴声。”
“那一次,奴婢随王大人见到的琴霜,眼尾便是平直的!”
赵曦澄接过她的话:“姑姑,我在樊楼曾见过琴霜一面,是六弟请来的。那次,我所见到的琴霜,眼尾亦是平直的。”
庆阳颔首道:“阿澄,你可过目成画,最能辨细微处,错不了的。只是,这琴霜为何要让人冒充她?”
黎慕白撤去一画上的浅桃红面纱。
霎时,一女子赫然跃于纸上。
女子着白罗衣白罗裙,袖边裙角处细绣了一圈浅桃红花纹,容颜倾城,五官俏媚,虽已不妙龄,但仍风华绝代。
卫昌快速瞥了一下画中之人,便将视线投向庆阳。
庆阳观画片晌,神色不明地睨了睨卫昌,缓缓吃茶。
黎慕白深吸一口气,道:
“此女,名凌心,乃冒充琴霜在长公主寿筵上奏琴之人。”
“凌心与琴霜,师承同一人,对琴的悟性同样高。因此,那日寿筵上的听琴之人,方会辨不出‘琴绝’之真假。”
“然而,二人因经历的世事不同,心性不同,故此对琴曲倾注的感情有所不同。”
“凌心在长公主寿筵上,因心有所求,弹奏时不免有些刻意。寿筵上的《关雎》一曲,应是倾尽了她平生所有的技艺。”
庆阳听罢,问道:“那凌心心有何求?”
黎慕白回道:“凌心所求,为的是给琴霜谋一个好前程!她不愿琴霜重蹈贱籍女子之路!而她那故人,如今正是有能力助她达成心愿之人!”
她把目光停在凌心的画像上,声音如雨点般落下:
“这也是琴霜被冒充后而没有反抗之故。凌心,是琴霜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况且,凌心冒充的初衷,也由不得琴霜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