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你过来一下。”
赵姝儿的唤声惊醒了她的回忆。她定睛一看,手中的一件衫子,其衣襟已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了。
她捋平褶痕,飞快地把衣衫叠好归整。
“白黎,这些日子,我四哥派人去寻找那许庄辉之女许莞,可有消息了?”
“没有,殿下他让我照顾好许佩娘。”为怕引起住在偏房的许佩娘的注意,黎慕白又轻声提醒,“姝儿!”
赵姝儿会意,眼珠骨碌碌往窗外瞥了瞥,又低声问了些案子之事。
黎慕白把自己知道的、可以说的,都如实倒了出来。
但线索委实少得可怜,赵姝儿几要把脑汁绞尽,仍不得要领。
黎慕白一边鼓励赵姝儿,一边继续收拾。
其实,她知道赵曦澄未命人去寻找许莞,一来是怕惊动凶手。
目下,凶手在暗他们在明。凶手倘使得知许庄辉之女许莞尚存活于世,大有可能先于他们找到许莞,继而杀了许莞。
二是,那日许佩娘在承烟山山脚,看到的只是一个女子的背影,与许莞有些相像罢了,并不能由此断定许莞的行踪就在西洲。
许莞是案子的唯一幸存者,与案中受害者关系最为密切。找到许莞,案子也许就如汤沃雪,许多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是故,她适才没有告知赵姝儿实情,实是这许莞太关键了。她怕赵姝儿万一嚷了出来,从而被许佩娘听到,便不妙了。
许佩娘之所以肯安安分分待在这驿馆里,是因为确认凉王殿下接手了该案,并已派人去寻许莞了。
若得知他们并未去寻人,许佩娘怕是立刻就要闹起来。若凶手闻讯而来,许佩娘与许莞的处境,将会变得岌岌可危。
而打那日自青莲巷回驿馆后,赵曦澄就已命董辅遣了侍卫即刻前往虞洲,传令让虞洲府衙那边将许庄辉之案的案卷、以及与案件相关的证据证词等,一并交与杜轩杜轶携至西洲。
虞洲府衙不明这位凉王殿下为何要异地查案,但鉴于他是皇帝钦定的特使,又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嫡子,身份贵不可言,遂一个个按下满腹狐疑,依钧令行事。
黎慕白估摸了下时日,杜轩杜轶大抵将在这一两日抵达西洲。
碍于董辅与他手下杯弓蛇影般的拱卫,赵曦澄与黎慕白不方便日日出驿馆,索性待在了馆内,等待杜轩杜轶的到来。
王赟除了负责他们几人饮食一事外,已正式着手调查黎家失火的案子。
与此同时,王赟还带回另一个消息,那便是西洲城里最近流传着“女鬼”出没的风言风语,而且还有人自称见过那“女鬼”。
赵姝儿听后立时来了兴致,恨不得要亲自去见识捉拿,在被赵曦澄一番疾言厉色的申饬后,才不得不作罢。
然而,王赟的调查一直未取得实质性进展。不论是失火的现场勘察,还是事发前后的证人证词证物,均指向黎家走水是一场飞灾横祸,是意外。
王赟又翻阅数遍尸格,又别有深意,旁敲侧击一帮证人,以及西洲府衙的仵作;又领着亲随亲自查访,最后断定——黎光与其妻,的确在大火中故去了。
至于出现在火中的另一具女尸,那些常与黎家走动的亲戚、黎府中幸存的下人、当时负责检验的仵作,一个个十分肯定,那女尸为黎光之女黎慕白。
西洲府衙的仵作曹用,黎慕白唤他为曹伯,往昔她查案时,常与他打交道,深知曹伯验尸之术扎实过硬。
若是连曹伯都认定那具女尸是她,可见那女尸的特征与她相似度之高。
她心底深藏的一丝渺茫希望,再度腾起。
王赟试着暗示她——那女尸会不会是她父亲黎光的私生女。
她坚决否认后,最终还是请王赟去暗中查一查。
其实,她不是没有作过如此之想。
只是,素日里父母琴瑟调和,你恩我爱的,她从未见他们生过嫌隙。
她至今还记得那年在京中过的花灯节。
那年,她撺掇母亲去小观寺偷莲花灯以求子,被父亲得知。
殊不料,一向对她甚是宽容的父亲,却将她疾言厉色一顿训斥。
最后,还是母亲从中转圜调停,方熄了父亲的怒火。
从父亲叱责她的言辞中,她知晓了母亲在生她时,身子受损,不宜再有孕。父亲紧张母亲的身子,又为安母亲的心,早已发誓,此生他只与母亲一人白头偕老。
她查案,见过不少人心无常,正因为父母之间的鹣鲽情深,她方信这世间仍有真情真爱。
她看到赵姝儿正忙着推断许庄辉之案,便又将那张白麻纸翻出。
纸上,绘着玉莲手钏的草图。
和江豫在青莲巷分别的次日,江豫应她之求,把这草图亲自送至驿馆。
这几日,王赟以帮阿弃寻人为由,抽空就拿着赵曦澄画的玉莲花图纸,以及这张草图,暗中走访过几家首饰铺子。
那些掌柜皆表示——此玉莲花看上去虽然工序繁琐,但依照图纸,也不是不可以做出来。
这些时日以来,对王赟带回来的所有线索,她反复推敲着。
江豫曾在鸿胪客馆当面亲口告诉她,说他从未相信过她会葬身火海,缘由便是他的直觉。
直觉?
黎慕白用指尖一点一点描摹着纸上莲花的线条,不虞一股热风大喇喇灌来,生生挤走一室清凉。
她忙把差点飞走的白麻纸折起收好,起身去放帘子。
屋外的蝉藏在枝叶里,扯着嗓子胡乱嘶叫,打擂台似的。
满地赤炎炎的太阳光里,但见许佩娘仍对窗枯坐,寂若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