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一妇人踉踉跄跄跑来,将女子紧紧搂住。
赵姝儿一路追着,气喘吁吁,杜轩随行。
这一切皆发生在转瞬之间,众人不及应变,罗望霆最先从震惊中回神,喝命衙役们缉拿住那突然闯来的妇人与行凶的女子。
押着陆梓原的两名衙役,一下慌了神,急急跪下请罪。
黎慕白立刻上前。陆梓原稍稍抬脸,拼命用眼神示意,及至黎慕白亦用眼神应诺后方再次把脸埋下。
裴文栋顾不上哀叹自己不济的时运,吩咐衙役继续看好陆梓原,又叫人来给陆梓原检查伤势。
然公堂里并无懂医术之人,裴文栋见陆梓原奄奄一息的,而曹用正凝视着那伤口,不由冷声一喝:“曹用,你乱瞅什么!”
曹用一凛,忙禀道:“回大人,小人是在看他受的伤致不致命。”
裴文栋本就因曹用先前验黎光一家尸首有所疏忽而愠怒,闻他此言,心头越发地拱火,禁不住讥讽道:“那这伤究竟致不致命?”
曹用道:“回大人,伤口流出的血呈鲜红色不发黑,可见用来行凶的钗子没有抹毒。此外,伤口位于肩胛骨正中,且行凶的银钗质地较软,难以穿透后背的骨头伤及内里。因此,小人认为,这伤不会致命。”
赵姝儿亦是困惑不已,目不转睛看着陆梓原的伤口,暗暗搓了搓手。赵曦澄一记冷眼,她忙不得不打消探究的念头。
黎慕白端量那伤。
右侧背部的肩甲上,黑色的布料被戳了两个孔,血正从其下的皮肉里冒出。
伤口的确不致命。
“那他为何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裴文栋没好气地问曹用。
曹用叩首道:“回大人,小人也正因此心存疑问。但小人并非大夫,不知晓是为何种缘故。或许请大人让小人仔细查验,便能得知——”
江达安怒道:“曹用,此前你疏忽职守,导致黎家三口蒙冤而死,本官尚未治你的罪,你休再染指······”
黎慕白视线一转,但见许佩娘虽给衙役反剪了双手,但仍使力朝旁边的女子靠近。
而那女子,较宽的眉距已被凌乱的青丝遮住,眉间一段天然交织的纯真与迷茫不复存在,眼底红色褪去,目光直愣愣地落在陆梓原身上。
是覃簪,亦是许莞。
许莞持着银钗不肯松手,一名衙役正奉命去夺取。
黎慕白忧心银钗上的那颗玉莲,忙上前喊道:“住手!”
赵曦澄抢在她前面,夺下许莞手里的银钗。
却不虞,本寂然趴着的陆梓原,猛然挣脱两名衙役的禁锢,纵身一跃,带动手足上的铁链“哗”声大作。
杜轶忙将黎慕白护在身后,王赟即刻赶上去阻止陆梓原。
叵奈陆梓原的动作十分迅速。
他一气蹿到江豫近旁,一手捏住江豫的一只腕子,一手掰开江豫的五指,抓起掌心里的玉莲一把塞进嘴里,大力吞咽。继而,他双手抱住脑袋,略一回首便脸朝下一栽。
腹内像是在火烧,又像是在冰冻,更像是刀山迸发。那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利剑刺下都要强烈千倍万倍。
“梓原啊,今日为师累了,我们歇息一天,好不好?”
他摇摇头,把剑拔出,双手捧到师父跟前,笔直跪下。
树荫移了又移,师父喟叹几声,终是接过他手中的剑,一招一式继续教。
“梓原啊,你现在正是窜个儿的时候,需要多睡眠。至于习剑,咱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即日起,只有在亥时前卯时后,你方可练剑!否则,休想为师再教你半点招式!”
“梓原,你又找人比试了?脑袋瓜子疯了不成?身上到处是口子,前次受的伤尚未痊愈,这命你还要不要的?!”
“兔崽子,是不是又背着为师跟人打架去了?你瞅瞅,这袄子里的絮都飞了,天寒地冻的,你让为师去哪挣银子给你添置衣物?”
“这盒金疮药又见底了。兔崽子,近期你的剑先交给为师来保管!”
“今天小满,剑术上你也小有所成了。来,把这道苦苣吃了,往后便苦尽甘来啰!”
伴着钻入骨髓的巨痛,嘴里不断涌出大团大团的苦涩,浓稠又粘糊。
沉睡许久的味觉在这一刻苏醒,他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要怨怼。
朦胧中,有一线光打在眼皮上,轻柔的,温暖的,沿着四时八节的风花雨雪,宛如掀天揭地后的梵唱,声声入耳,灌注全身——
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