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铭囫囵吞枣咽下了苹果，又把目光转向远处。

“我是认真的，哥。”

“如果有天我出事了，不管是停药了还是病情恶化，或者出其他事，你都别浪费钱了。”

“你带我回白斯格尔吧，把我埋在圣弗堂的橡树下，好不好？那里最美了。”

…………

罗南知道白斯格尔教堂，那是在十一区和十二区交界处的一所教堂，建立的初衷是为十二区流囚提供被神宽恕的机会，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人，终生都将在那里忏悔。

据说白斯格尔教堂非常恢宏华美，只不过去过的人很少。

高位区的贵族们基本不会去那里，每个区位都有教堂，尤其是一区的教堂占地面积最大，也最华丽，贵族们没必要去十二区这种不堪的地方。

更何况十二区是流放禁区，尽管白斯格尔教堂在交界处，审批手续还是很麻烦。

所以即便是听说过这个教堂，但罗南出生在三区，不止他，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没有去过白斯格尔教堂，所以他不知道，这条讯息的寓意是什么。

路伽知道。

路伽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曾经和赫铭交谈的那些画面像书册一样在脑海中浮现，不停切换，他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你还好吗？”

罗南看了看时间，开始收拾仪器，观察到路伽脸色不对，他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啊，我…还好，没事，我会解决的。”

路伽没心思再想其他的事，他向罗南歉意地笑笑，又谢谢他给自己传讯息。

他要去找艾布纳，他要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罗南起身，路伽送他到门口。

“…好，谢谢您。”

尽管他知道，这件事没有什么人能帮助自己。

罗南走后，路伽立刻用通讯器联系了乔利，对方没接通，他只能留言，请乔利帮忙联系德洛修。

他不能擅自离开这个房间，被发现后会被通报给执行者，然后再告诉主理人，无异于自寻死路。

之前能去看到客人，还都亏了乔利帮忙。

现在，他也需要乔利。

等到回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期间路伽都不记得自己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多少次，幻想了多少种可能性。

“路伽，你要出去做什么？”

“我要去找艾布纳，我…我找他有事，很着急的事情。”

他还保留着一些理智，知道罗南给他传讯的消息不能说出去，不然会牵连别人。可是现下，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我先留讯给德洛修大人，等明天大人批回再告诉你消息，可以吗？”

乔利一边和他通讯，一边敲着留讯，路伽急得不行，却不敢露出太多破绽。

“我…我真的很着急，我们之前约好了的，但是因为昨天的事，我把时间忘了。我真的得去，乔利，你就放我去一次可不可以？求你了……”

“抱歉，路伽。”

沉默了一瞬，乔利的声音放低，路伽的心也往下落了一下。

其实他知道的，乔利放他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他就这样向乔利求助，不是没有理由的。

昨天他进入舱室前，是乔利作为执行者给他搜身，回来后放松下来，他回想起很多事，也知道那活命的机会是乔利赠送给他的。

他不知道那些录像会不会被翻找出来，或者之后舱室的人会不会检举他有刀具，牵连乔利，但是他很清楚，是乔利救了他。

而现在，仅仅过去了一天，他就又恬不知耻地凑上去，请求乔利再次冒险帮助他。

这样不对。

可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赫铭，他活到今天也是为了赫铭，如果赫铭出了任何事，他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呢。

“那我…我能和他通讯吗？至少向他道个歉。”

路伽的声音太过小心翼翼，乔利突然发现，哪怕只听到声音，自己很轻易就可以想象出他的样子，很清晰，很明确，很生动的脸。

他记起来，他见过路伽的很多样子。

他见过路伽一开始被选中时惊喜的样子，被迫接受检测后的样子，被注射药剂操控折磨的样子，被抛弃后沉默的绝望，被安罗大人带走时小心的期待，在包房里被吓得神志不清的神色，注射药剂时再隐忍也会流露出的痛苦，得到解毒剂的解脱。

他都见过。

罗南为他做了检测，他也知道。

他猜，罗南或许和自己一样，总是觉得，这个瘦弱的青年，似乎有些太过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