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赵仁所说,他随黄风驹第一天抵达京郊马场时,廖博士前来检查马匹,曾道这匹黄风驹还未成年,若要长得好,需得少食多餐,特地叮嘱他,晚上喂少些,寅末卯初再加一餐。但赵仁自持饲养黄风驹多年,对廖博士的提议不以为然,因此并未遵循。
“要我说,他根本就不懂黄风驹。”赵仁不屑一顾地道,“吃得多固然重要,但睡得好也很重要。就跟小娃娃一样,睡不好能长身体吗!睡不饱,自然动得少,食多动少,那马看着膘,跑起来没劲儿!”
“你没按时去喂马,难道没有人找你麻烦吗?”李沐瑶道。
赵仁挠挠头:“殿下是指小五吗?他懒得很,卯初睡得正香呢,冬日里又冷,才不会起来查岗。每次问,在下只需说喂了,他也不曾追问什么。”
“还有一种可能,”俞怀道,“原本你们便是要去给马儿闻熏香的,一开始是御马师,后来是你,遇上值夜的人,可能以为你们是去喂马,两厢信息错位,是以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能吧,”赵仁点点头,道,“在下听闻,那马儿中的是椒马子之毒,椒马子这种草药,在下有所耳闻,这种慢毒,下毒至毒发至少需要两个时辰。这么看,在下的嫌疑确实很大,但在下愿以亡母之名起誓,在下绝没有给黄风驹下毒!”
赵仁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赵仁离去后,李沐瑶问俞怀怎么看。俞怀思索了片刻道:“目前二人的供词在瓷瓶的归属问题上有很大的出入,但微臣觉得,赵仁的状态不像说谎,描述上更加细节,可信度很高。而小五则说的比较含糊,眼神闪烁,有点像现编的。”
“不仅如此,”李沐瑶看着面前的瓷瓶,补充道:“俞大人还记得小五看瓷瓶时的模样吗?他几乎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瓷瓶,说明他对这个瓷瓶很熟悉,肯定不止一次地拿在手中反复欣赏;反观赵仁,拿在手上看了半天方才指认,这与他所言只见过这瓷瓶一次的情况是相符的。”
“不错,”俞怀赞赏地道,“殿下观察细致入微,如果说小五对这瓷瓶的熟悉是因为盗得当夜仔细把玩,可他却说那天盗得瓷瓶之后不久便睡了,且第二日也没有把玩的时间。而这瓷瓶若是如小五所说,赵仁曾反复把玩,赵仁应该对瓷瓶很是熟悉才对。这么看,谁在撒谎,一目了然了。”
“此外,赵仁所说的熏香一事属实,也增加了他供词的可信度。此事我曾询问过御马师,是以知情。”李沐瑶道,“倒是他最后说的廖博士一事,我是第一次听说。大理寺之前问讯时,可知晓此事?”
“微臣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此事,”俞怀沉默了一会儿,道,“这赵仁恐怕出于熏香一事需要保密,才隐瞒了卯时前去喂马的事情,但奇怪就奇怪在,居然没有任何人在口供中提到见到赵仁卯时前往马厩。”
“或许每次他都是悄悄前去,无人撞见?”李沐瑶喃喃道。
“那这个赵仁的身手,由此可见一斑。”俞怀有些惊讶,“此等身手,只当个马倌,岂不是太屈才了?”
“你是说……”李沐瑶有些惊讶,道:“我观其仪态神色,与小五大不一样,还道是性格不同,难道说他原本不是马倌?”
“他自称‘在下’,谈吐有条理,举止有章法,应当是念过书的。”俞怀道,“能文能武,很可能是个想钉在天玺的暗桩。”
“不过,他究竟是燕世子的人还是北燕大王子的人,还不能妄下结论。”俞怀话锋一转,“还不能洗清嫌疑。”
李沐瑶轻轻摇摇头:“可以排除了,那御马师是世子心腹,像熏香这样隐秘的事情,非自己人不可知,否则他完全可以在熏香时动手脚。但现在已经明确了,马儿中毒是因为服用了椒马子。”
“殿下说的是。”俞怀道,“是否再将小五传上来问话?”
“传吧。”李沐瑶面色冷了下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黑之前,务必撬开他的嘴。”
第二次被带上堂来的小五明显镇定了许多。当俞怀再次问及偷盗瓷瓶的细节时,他说话也流畅了许多,所交代的内容与第一次并无二致。
俞怀审讯经验十分老道,翻来覆去地问,小五一开始对答如流,但随着细节的丰富,他需要编造的内容增多,他的供词逐渐显出漏洞来。
“据你所言,你进入赵仁的房间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进入房间后,你先是查看了他的床铺,随后是衣柜,一番翻找之下,在一堆皮草中,找到了瓷瓶。”俞怀总结道,“可是如此?”
“不错,他藏得很深,小的颇费了一番功夫。”小五斩钉截铁地道。
“皮草在柜中是如何摆放的?”俞怀追问道。
“啊?”小五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整齐地叠放在柜子里。”
“记得这么清楚,想来赵仁房中应当点灯了?”俞怀问道,“你胆子倒是大得很,入室行窃居然还敢点灯。”
“……没有,小的……小的带了火折子。”小五支吾道。
“那好,请你演示一下,你是如何翻找的。”俞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就当面前便是赵仁的衣柜。”
小五站起身来,比划了一下衣柜的位置,随即举起左手,模拟举火折子的状态,但他立刻发现,在这种状态下,他无法单手在衣柜的一堆皮货中翻找到瓷瓶——除非他将皮货一件件从柜中拎出,但那么做,藏于皮货中的瓷瓶很可能会在拿取的过程中摔在地上跌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