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止:“我在外面等你。”
余温什么样,他多多少少心里有底,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情况,基本上这角色能定下来。
可如果真的有意外情况,陆行止要保证自己能第一时间知道。
余温敲了敲门,面试室里传来一声无甚情绪的“进来”。
推开门,诺大的会议室里,四个角都摆着摄像机,墙边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带着工作牌的人,桌子后面总共坐了五个人,最中间的那个是个穿着中山装,瘦瘦高高,眼神精烁,头发半白的男人。
那就是李宏。
李宏看了余温一眼,语气不明地开口:“谁把她筛上来的?”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紧绷。
没人敢答,旁边的选角导演挠了挠头,想说什么,看了看李宏的脸色又没说。
李宏好像也没想追究,只对余温道:“你走吧。”
陆行止接到消息,立刻轻手轻脚地进了门,然后就听到余温心理素质堪称一绝的回答:“怎么都不看看我怎么样?万一让您觉得惊喜呢?”
李宏毫不犹豫:“你演技再好,我也不会要一个酒鬼。”
这算是当着众多人的面直接认证了余温的一个黑料。
然而余温犹记得,不管是“自传”,还是从许栩口中,她都是不喝酒的人。
“如果拍摄过程我耽误了进度,一切损失我都承担,”余温看了看房间的挂钟:“之前差不多合一个人三分钟,给我两分钟?”
眼看李宏仍旧不为所动,陆行止给选角导演使了个眼色,选角导演忙低声劝道:“就两分钟,让她试试呗,之前看的那几个估计还不如她呢,都是圈里人,没必要让她太难看。”
陆行止早就说过了,李宏谁的面子都不给。
更何况他还是出了名的倔。
谁劝都没用。
眼看场面就要这么僵住了,余温再呆下去,多少有点死缠烂打的意思,李宏那张刀子嘴里也不知会吐出些什么话。
在场人都等着看热闹。
这时,余温再次开口:“之前《后调》,您为什么选我?”
李宏眼皮子一动。
是了。
所有人都知道李宏眼光高,重要角色从不用花瓶,这也是那些新人搭上他的势就能一飞冲天的根本原因,他们本身就有这个实力。
那余温当初到底是怎么被选上出演《后调》的呢?
“两分钟。”余温再次强调:“给您证明一下,您当初的眼光没出问题。”
她失忆了,但程絮没有。
程絮说,李宏当初到北影选人,刚刚好看到她的毕业大戏,一眼就选中了她。
李宏松了口:“给她记个时。”
余温说:“有题吗?”
倒是也准备了剧本片段的签供人抽,但李宏不开口,没人敢给。
李宏:“自己看着演。”
房间里除了李宏,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隐地落到了余温身上,摄像机红灯闪烁,连题都没有,她的考官也全然不在意她,像是已经决定了要给她打低分,所有人都认准了她要难堪,要出好戏,都等着观赏,记录下她面子尽失的场景。
余温却很坦然,她从旁边搬了把椅子,坐下的那一刻,眼神陡然变得狐疑,看向正对面的某个定点。
像是在分辨,观察什么。
过了一会,她犹豫地伸出手,接过了某样东西,同时再次盯着那个定点看。
看着看着,她抬起手,尝试将那样东西戴到耳朵上,第一下没有戴上去,她看了看那样东西,略微调整后再次试戴,这次戴上了,但她很快就将那样东西粗暴地摘了下来,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忍受的噪音。
她把那样东西往前一推,比划了一句不太标准的手语:奇怪的东西,不要。
对面似乎也比划了什么,她分辨后再次比划:我不用听,听不见。
比划完,她将眼睛一闭。
对面似乎在扒她的眼皮,她往后一退,做了个挥开的动作。
但她很快就被按住,挣扎,偏头,将耳朵贴向肩膀,全没用,这边躲了,对方就戴另一边,另一边躲了,就戴这一边,最终还是被强迫着戴上了。
她被按在桌上,紧紧地皱着眉,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但很快,她的表情,肌肉都缓缓松弛了下来,她睁开眼,眼珠一动,像是一只发现了神秘之所的林间小兽,闪烁着湿漉漉的灵动。
紧接着,她慢慢地点了点头,用力挣开了身上的束缚,朝人比划:有。
有声音。
她做了几个抓挠的动作:像挠痒痒的声音。
“叮铃铃!”巨大的闹钟声响起,打破了满室的静谧,也将看得入迷的众人瞬间惊醒。
当他们紧接着意识到自己入了一场无声且无实物的戏时,四面传来几声轻叹,纷纷将目光暗戳戳投向了李宏。
演技再好,也不会要一个酒鬼。
真的吗?
李宏面上平静无澜,像是这段表演根本没有让他感到满意,就连眼神也依旧吝啬,低头看着手里不知谁的简历。
选角导演耐不住性子,率先开口:“您看?”
李宏:“跟其他人一样,回去等消息。”
在场的人有不少流露出了失望。
陆行止却放松了脊背。
眼光高的人,很难放过一个入了眼的人。
除非李宏极要面子,顾忌自己放过的狠话,又或者真的有比余温更优秀的人来竞争这个角色。
但这些可能性都很小了。
余温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果断站起身,将椅子放了回去,临走前说了句:“谢谢导演给这次机会。”
说罢,还特意向帮她说话的选角导演点头示意。
选角导演笑呵呵地冲她挥了挥手。
出门后,陆行止没有给余温打包票,只宽慰道:“已经演得很好了,就算这个角色真拿不到手,我们也算是证明了自己。”
余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陆哥,你怎么能有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我都表现这么好了,这个角色如果还不是我的,”余温道:“那就是你这个经纪人的责任,你要想办法的啊。”
陆行止:“……”
直到走至停车场,陆行止的额角依然在跳。
事实证明,余温还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余温。
正想到这,前方的余温突然停了下来。
陆行止:“怎么了?东西忘带了?”
余温没说话。
陆行止也凭着比余温高出一头的视野优势看到了她眼中的场景。
美式复古的凯迪拉克前,站着一个穿着烟红色长款西装外套,内里丝绸衬衫松开两扣,棕色定制宽松西装裤上配着细细的黑色皮革腰带,腕上戴着百达翡丽6002G白金的女总裁,女总裁沉静地望向那只从楼里走出的小金丝雀。
程絮?
陆行止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看向余温。
“陆哥,你自己回吧,”余温摆了摆手:“我要去陪金主了,改天单独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