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酽,屋里散落着昏黄的烛火,跳动的火光与窗外婆娑的树影,交织在一起,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
江云情绪不佳,顾清远包揽了洗碗的活儿,都收拾好后,又将西屋的弓和那几只长箭收好,另削了几只竹箭,一并缠好放在了一处。
保养箭矢,手上难免沾上些油脂,想着江云爱干净,他还特意洗了手,才推门进了里屋。
一进屋,就见江云脸正坐在床边出神,背影异常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扇,笼在他身上,却未能驱散那股萦绕周身的忧愁。
听见声音,江云缓缓转过身,勉强挤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容里藏了许多酸涩无奈,似是冬日里树上挂着的冰花,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坠落。一张小脸更是比平时白了几分,细看眼中还含着水汽,眼泪将落未落。
顾清远眉头紧锁,目光疼惜,抬手摸了摸江云的脸,最后将手落在人眼下,似是要拦住欲掉的泪珠。又怕他手上粗糙,把人弄疼了,只轻触即止。
“不必把旁人的话放在心里,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的,咱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顾清远放缓了声音劝着,瞥见桌上的糕点一点儿都没动,拿起一块儿,递到江云嘴边,“这糕点可是花了银子的,又大老远的打包回来,再不吃可就坏了。”
江云自然知道顾清远是故意逗他,他不愿让男人担心,乖顺的咬了一口,口感清甜绵软,倒是冲淡了口中的几分苦味。
芙蓉糕的颜色很漂亮,一半是如朝霞般绚烂的绯红,另一半则似暮霭般沉稳的碧蓝,交相辉映,晶莹剔透。
顾清远知他食欲不佳,见他吃完一块,也没再劝,而是将盛着点心的盘子,放在了一旁的桌上,“走了一天了,我打点水儿,泡泡脚早点睡。”
江云点点头,看着散发着热气的木桶,却没有动作。木桶不大,定然是泡不开两个人的,两人都走了一日,他自是不能独自一个人泡,想着两个人挤挤。
“咱们两儿一起泡,你也累了一日了。”他说着还往旁边挪了些,让出一块位置,伸手拍了拍,示意顾清远过来。
顾清远本想说让江云先泡,自己稍后再泡就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江云心思细腻敏感,下午钱丽枝说的话,定然是听进了心里,他虽反复哄劝保证,人还是蔫蔫的,连带着对他都生分了好些,好似又回到了刚成亲的那会子。
他也怕这个时候说错话,惹人心里不舒服,拿了矮凳,在江云对面坐下,麻利儿的除去鞋袜将脚放入了木桶中。
木桶本就不大,顾清远的脚一放进去,就将整个桶底都占满了。江云正犹豫呢,脚就被人擒住,除去了鞋袜,他还来不及惊呼,双脚便置于热水之中,水面微微荡漾,泛起层层细腻的涟漪。
他的脚落在顾清远的脚背上,稍一动作,水便顺着桶边溢了出来,晕湿了一小片地面。修缮房子的时候,顾清远是下了功夫的,不止是墙面,便是连地上都铺了木板,虽说刷了桐油,可也禁不住水泡着。
江云慌的准备去拿布,顾清远拉了他一把,将刚脱下来的外衣,垫在了桶边上,“衣裳也脏了,明日我在家,正好洗洗。”
屋里一时静谧,只有偶尔溢出的水声,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外面又起了风,吹的树枝簌簌作响,从幽暗的林子里传出来,声音骇人。桶里的水凉了,顾清远仔细地帮人把脚擦干,才给自己胡乱地擦了一把,起身去倒水。
江云脚上微红发烫,不只是被热水熏的,还是被男人手上残留的余温惹的·······
床上还铺着大红的床褥,江云伸手摸了摸被子上细腻的阵脚,心里有些酸涩。他和顾清远成婚至今都没有圆房,一开始是因为他病着,后来已经痊愈了,两人也是同榻而眠,却都是和衣而睡。
他有心想提上一句,可他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哥儿,这种话实在是开不了口问,便这么拖了下来。
他虽嫁过一次人,可与秦文并无任何身体接触,还是清白之身。就因为被抬进秦家,又呆了大半日,旁人便疑他,他也百口莫辨。
顾清远是个好人,不仅救了他,还待他这般体贴,他便是舍出命去也难还。那样的不堪话被当众说出来,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羞辱,那么好的人,却因为他平白受辱。
江云越想,越是愧疚。今日下午那些话,像根刺一样,扎进心里,搅得血肉模糊,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