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丫鬟靠在一起,没一个愿意松口。看样子是姐妹齐心,团结对外了。
温灵笑而不语,摘下耳朵上一对银耳环,上前道:“你们谁把骂我的人供出来,这对耳环我就赏给她。”
姐妹花团体有了些松动,末梢的一个丫头犹豫几秒,没能捺住,举起了手,“刚刚是她,她,还有她。”
她眼神坚定,似要入党。
温灵决定相信她。
“可是你自己也说了!”其中一个不服气,反过头来也指证她,“她说得更难听。”
“有多难听?”温灵来了兴致,走过去,支起她的小脸。又是张年轻稚嫩的面孔,她最讨厌年轻。
别人的年轻。
“她说你是婊.子!你下面两个洞,都是婊.子洞,你以后都要被男人用牛什子戳烂!”
在场人无不听了个清楚,那丫头嗓门赛铜锣,像是巴不得整个邱府的人都听到似的,激得温灵浑身发抖,挨个甩了她们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吸引到檐角下的沈素秋。她远远地坐着,像是在看一部电影。
“别以为平日老爷跟你们玩笑两句,摸一把你们的屁股,就以为各个都有娘娘命,能够飞上枝头做太太。”
温灵单手叉腰,一步一步从那群丫头面前踱过去,像是在审视她们的年轻。
“一个个麦积杆子似的身板,奶.头还没我指甲盖大,能有什么风情?你们把老爷当土皇帝,那土皇帝可曾看过你们一眼?”
众人噤若寒蝉。
“要我看你们一个个才是正经的小骚.货!”她越说越恨,揪起其中一人的耳朵,将她拖到面前,又踢又打,“你怎么不去卖?怎么不去窑子里刨金?司令官的腰带上全缠着金元宝,去啊!你不是有种吗?!去啊!仗着你那三分水润的年轻姿色,去显摆!去兜卖!你能卖成红倌人吗?你被爷们骑一晚上能换多少斗米?”
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疼得在地上翻来滚去。温灵越打越疯,越疯越想打,手里的扇子已经不能满足她。她拾起身旁一根碗口粗的木棍,照着女孩的脊梁骨狠狠抡了下去。
院中爆发出一声冲天的哭嚎。
沈素秋呆呆地望着,看到温灵头上的牡丹花摇身一变成了精,变成喷着毒汁的食人花,在院中肆意喷洒着血色的毒浆。
丫头们纷纷被眼前情形吓得不敢动弹,她们十三四的小脑瓜子当然明白,这是在杀鸡儆猴。
只是被打的姑娘有什么错?错在她太年轻,错在她运气差。被骂的温灵有什么错?错在她被哥嫂十二三岁卖进花窟,错在她用法国香水、穿花哨的旗袍,错在她屁股圆又大,胸脯高又挺,错在她丰乳肥臀、前凸后翘,错在她太美太招摇。
她们人人都没错,却又人人都有错。就像男人人人都有错,却又都没错。伟岸的雄性不容置疑,这世上许多事演变到最后,统一归为女人的错。
身为女人,大错特错。
女孩的哭声很快招来大房二房的注意。傅如芸不想出面(她总是在此类场面中隐身),交由凤霞和管家爷依照家规处理。
丫鬟杖打六十,四房温灵断食七日,幽禁造梦轩,以儆效尤。
其余几个鹦鹉学舌的也被依次拖了下去,具体怎么的,沈素秋也没再关注。她只记得那天的温灵很不一样,听到审判后,温灵罕见地掉了一滴泪。她印象里的温灵,是不会哭的,永远像一朵正在盛放的牡丹,和她头上那朵牡丹一样,娇艳欲滴,永不褪色。
邱府闹剧很快归于宁静。
沈素秋入夜又去拜访了三太太雪樵,将白天发生在院里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雪樵虽算不上多美,但皮肤白皙,五官素净。她是北方人,却比南方女子还温婉,可谁又能想到,她是武行镖师的女儿?
她就是这样一个矛盾又迷人的人。沈素秋经常在想,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一定会爱上钟雪樵这样的女人,她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只为博她一笑。
钟雪樵常年不见笑,和现在一样,只会永无停歇地盯着那些画,盯得精神都有些失智,有时连别人说话都听不大清。
“你看,四太太的事情就是这样。”
沈素秋跟随她的目光,一起看向门外的修竹。夜风里发出抖擞的嚎啕,像极白天那女孩的哭声。
“这事儿论不得谁对谁错,”雪樵摆弄着桌上一对泥塑小人,心不在焉地答:“四房我见过,是个美人儿,就是脾气直率了些,谁被戳到痛处都会跳脚。”
“美什么?”沈素秋摇了摇头,“脸上粉千斤厚,容不得细看。”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跟那些多舌的丫鬟们一样,狭隘又刻薄。
“别说别人了,”雪樵把目光拉回来,直勾勾看着沈素秋,“见旧情人,感觉怎么样?”
沈素秋一下扭捏起来,绞着帕子,半天不吱声。
“还在恨他?”
“没有了。”
“我不信。”
“好吧。”她投降认输,点头表示肯定,“说不恨是假的。”
“白天他不在吗?”雪樵挨过去和沈素秋一起坐着,“四房闹得那样大,指不定全府的下人都凑过去看热闹了呢。”
“他不在.......”
沈素秋抿了抿唇,又改口,“好吧,他在。”
“到底是他在,还是你众里寻他千百度.......?”
雪樵一语道破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