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没听到于惊川的回答。
不过从那时起,江焰琅会刻意去听他原本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泉水淌过石缝,只要溯源而去,仿佛就能透过声响望进漆黑石底,潜藏的游鱼猛甩尾,划出一道清冽水光。他听到水流微弱的变化,凝神望去,又好像能看清被涓涓细流轻抚过的每一根青苔。
他能看到的,于惊川必然比他看得更多。
为什么于惊川身上有那么多特殊的东西,却还在江湖了无踪迹?
“江上杂物众多,就烦劳小师弟多费神了。师兄我先去开路,船上两人交由你来照顾。”
耳边恍惚传来叶离观的声音,江焰琅转头,见他已纵身跃起,三两下消失在江面。
刁满客虚弱地伸手:“叶兄,你快去快回,快去快回啊!”
江焰琅对他而言还是个邪乎的存在,虽然叶离观也好不到哪儿去,但只留一个在身边会让他压力倍增,心里发虚。
江焰琅懒得和他计较,又听他没话找话道:“小师弟,你、你和师兄认识多久了?”
“他什么时候成我师兄,我们就认识多久。”
江焰琅看着江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于惊川那一口药作用太大,他的五感扩张到极致,就连岸边草笼中漂浮的鸟尸也能看清。
如果是人的尸体呢?会在哪里被截下?
这件事必然经过精心设计,垂挂的石头还不能太大,否则水流带不走,也不能太小,不然尸体又会浮出水面。
江焰琅问:“毁尸灭迹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你想干什么?”刁满客警觉。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江焰琅回到船舱,“如果燕思昭已经发现潭中有异样,他死后那段时间也够凶手清理现场,何必冒风险等待数日再借山洪毁尸灭迹。”
“因为燕思昭死了,对他没有威胁了?”刁满客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是啊,为什么要等山洪呢?小师弟,你会不会看错了,冲下来的真的是人的尸首?会不会是其他的?”
“如果不是就好了。”江焰琅的指尖拂过眼尾,“我也不止一次告诉自己那只是疑神疑鬼,可若是看错,又为何会引来杀身之祸。”
红喜手臂上爬满鸡皮疙瘩:“咱是正常人,不理解坏蛋也很正常。”
“……我不该让小红去摘雨桥。”刁满客躬身掩面,“不该自作聪明计划这一切,我就该老老实实当百家山庄的闲客。”
“师兄,这又不能怪你,换做是我也会为了邢前辈查下去。”
红喜拍拍她脆弱的师兄,斟酌着问:“小江师弟,还没问过你师父是哪方侠士,你的刀好生奇特,你的刀法是和他学的么?我见过的侠客不少,却没一个和你用一样的刀。”
江焰琅理解她的怀疑,歪着头道:“他授予我一身本领,却从未向我讨要过什么。我只知道他不是恶人,剩下的等找到他自然会有答案。”
红喜取下腰间卦盘,故作深沉道:“既然如此,让红师姐为你师父卜上一卦,你可知道他的生辰?”
“……不知道。”
“不知道啊?”红喜抓抓头发,又问:“那他是哪里人?有没有兄弟姐妹?”
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江焰琅答:“不清楚。”
红喜狐疑道:“这些都不知道么?你们师徒关系难道不好?”
“知道这些关系就能变好么?”
那他们的关系恐怕比岌岌可危还要更甚一筹。
“唔,算了,那小师弟你的生辰呢,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我也给你卜上一卦,万一算得准了我再去卜其他的。”
“放弃吧红师姐,我也不清楚我的生辰。”江焰琅眯起眼,“不过红师姐不用闲着了,你之前说在清江边长大,是否清楚江岸有哪些村子?”
她与刁满客对望一眼,有些不安:“怎、怎么了?”
江焰琅问:“你是不是很久没回去过了?”
“是,说来惭愧,我是家中大姐,三年前家父逼我出嫁,我不愿意便逃了出来,被百家山庄收留后就没再回去过。”红喜小心翼翼地擦着卦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清江只有水路通达,也不是哪里都适合行船,既有疏通的地方也有闭塞之处。”江焰琅道,“那种地方的消息很难传得出来,除非有人发现。”
“确实会有这种情况,”红喜点点头,“清江不长,我家碾花镇往下,在枯水期会有断流……”
她突然收声,无措地看向师兄。
刁满客若有所思:“你猜测那些尸首要被带去会断流的地方?那凶手有这么大能耐,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杀人?”
“那就找到燕思昭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