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六皇子和齐尚书说了什么,姐弟两并不知晓,但也大致猜到一些,无非是试探和投诚。
但从那天开始,不断有人上书抨击六皇子,言语如刀,字字句句好似六皇子是个极端十恶不赦之人。
御书房摆满了两大箱,但皇帝都留中不发,态度暧昧不明。
朝臣见没有效果,索性在大朝会上,逮到机会便直接禀告。
“六皇子狂悖无礼,桀骜不驯,应严加管教......”
“六皇子傲世轻物,飞扬跋扈,纵马踏街,百姓无不惧怕......”
“六皇子放荡不羁,肆无忌惮,行事无法无法,不宜入朝为官,破坏王朝秩序......”
“六皇子狂悖而无德,骄狂且失仪,实为大忌......”
一遍遍,一天天,翻来覆去对六皇子的抨击批评,批他的行事作风,批他对朝政的无礼插手,批他不敬君父,不悌兄长,是个不忠不孝,无礼无义之人。
从道德层面,到说话行事,甚至是衣食住行,都被拿出来方方面面批评个够。
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大臣们依旧坚持对六皇子的各种抨击,骂人的话层出不穷,多到林若溪姐弟都长见识了。
“实在文采斐然,”她忍不住咋舌,骂得狠也骂得好,偏没有一句是胡编乱造,无中生有,只不过把六皇子的毛病无限放大了。
说一句鸡蛋里挑骨头,那都是轻的。
按照这个骂法,这世上不光没有圣人,更没有普通人,全是缺点的集合体。
当然,与此同时也有人反驳,并非一边倒的抨击,但那些全力支持六皇子的人,才刚刚入官场,实在无足轻重。
他们的发言不仅没起到作用,反而引来更大的反弹。
太子等人已经意识到,绝对不能让六皇子进入朝堂,否则以他的人格魅力,以及对军改的重大贡献,很可能成为文武中低阶官员坚决拥护的对象。
太子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威胁,这是二皇子都不曾给他的。
所以他不遗余力,不计代价,即便皇帝已经很不耐烦了,而六皇子也一直称病从未入过朝堂,依旧苦苦相逼,一定要让皇帝下令对六皇子进行惩罚。
可惩罚他什么?
六皇子做的事惊天动地,惩罚什么都有人觉得皇帝不公平,会疯狂上书为他辩解。
就像批评他的折子有两大箱,为他辩护的折子也有两大箱呢。
这还是有一批六皇子的支持者,没有资格上书的情况。
如此,皇帝只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想让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朝中有太多事要忙,真的折腾不起,他希望太子识趣点,不要总抓着这件事不放。
眼见春耕快到了,这才是朝廷大事,关系到一年粮食的收成问题,是朝廷重要的收入来源。
原本前两年就该对全国纳税的土地进行排查,但这是一个大功臣,要调动无数官员,得到的效果无非和十年前大差不差。
加之朝廷上下陷入党政内斗,互相扯辫子还来不及,又怎么乐意去干这种费力而不讨好的事。
是的,耕地普查是能一举得罪宗室,勋贵,文官,地主,商人等所有利益集团的活,几乎没人待见这个。
但凡有点钱的人,都想多置办田产,有点权的人,那是等着地产送上门,而有点势的人,就是直接大面积大面积的圈地了。
哪怕小地主,也能靠着每年的结余,让土地慢慢扩大。
而这些地是哪里来的?除了农民,谁手上还有土地?
他们抗风险能力极差,每年交了税,再扣掉吃穿住,都未必攒的下一两银子。
而只要有一个荒年,灾年,就只能靠卖地过活,然后第二年情况更糟糕,抗风险能力更差。
再生个小病,花光银子,一家子老小就得喝西北风。
如此恶性循环下去,不出十年,便有大片大片的农民失去土地,沦为佃农,或者卖身为奴。
不说别的,京郊附近这十年间,大户人家的田庄越来越连成一片,除了山沟沟,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土地不属于有钱人,而是某个农民。
京城如此,其他地方也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鱼米之乡的江南和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四川。
可这样的土地,因为是私下买卖,往往是不上缴田赋的。
这些年,国库在田税方面收缴的越来越少,之所以没大面积降低,是因为还在不断开荒中。
朝廷规定,开荒三年可不交赋税,三到五年交一成赋税,从第六年开始,五年为一个期限,要上报田地是下等田,中等田,还是上等田,然后按照这个标准按比率交赋税。
但开荒的土地往往在偏僻的地方,有的地方官员做的到位,每年都会派衙役走访探查,倒也登记造册。
可许多官员是糊涂的,或者糊弄了事,荒地的开发就变得稀里糊涂,以至于这项政策落实的极为糟糕。
再这么下去,隐田私田会越来越多。
虽然现在朝廷从别的方面收了不少银子,像商税,盐铁税等,目前国库暂时不缺钱。
但粮食是一个国家安稳的基本保障,赈灾需要粮食,打仗需要粮食,每年还得储备一定量的太平仓,否则到了灾年,拿什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