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缓了语气:“不关你的事。”
方程怎么可能真如郑岳说的那样,不关他的事,实际上,每天看着郑岳坐在轮椅上,哪怕只是去趟卫生间,他的心就跟被针扎似的泛着疼,他情愿坐轮椅上的是他自己。
为了让郑岳开心一点,他已经很久没再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了,可是刚刚看到郑岳眼底的恼怒,他的愧疚犹如滔滔江水,把整颗心脏淹没。
那样一个光辉耀眼的人,若是落下了终身残疾,把方程杀掉都难以抵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赔偿郑岳,若是做一个乖乖听话的木偶,能抵消郑岳所受到的伤害,他愿意。
于是,方程发奋学习,甚至不需要请家教,他看看网课,就能学会所有的内容,人的潜力有时候就是这么神奇。
郑岳无法接受自己的残疾,情愿坐轮椅,也不在人前走路,他很好的控制了自己脾气,让方程再也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坏情绪。
这天方程不在,回家去帮郑岳取东西了。
郑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练习走路,直到满身汗才罢休。
他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心底的恼意要抑制不住了,特别是医生跟他说,即便以后能行走了,大概率也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
郑岳再也无法忍耐,将洗漱台的上的东西,通通扫到了地上,再强大的人也是有情绪的,特别是压抑了太久的人。
发泄过后,地面上一片狼藉,他的双手撑在洗漱台上,拐杖随意的丢在地上,头上的汗珠随着发丝的弧度往下滚。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郑岳心想。
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郑岳重新收拾好情绪,他不想方程看到这一切,打算在他回来之前,叫护工把这里整理好。
可一打开门,方程就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口。
郑岳的愤怒,方程听了全部,他甚至不敢打开门阻止郑岳,直到郑岳出来,方程直视着他,怎么都忍不住,眼泪像串珍珠似的,一大颗一大颗往下掉。
郑岳愣了一下,没想到方程会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开口。
直到方程的肩膀开始抖动,郑岳才拄着拐杖,上前一步,用食指在方程眼下摸了一下,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方程用力抱住郑岳,生怕郑岳把他推开似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又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哭哭啼啼个没完。
郑岳叹了口气:“没事了,别哭。”
方程觉得这一刻,大概没人能理解自己。男人确实不该哭泣,可他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的,难以偿还的恩惠,他心酸的要命。
车祸以来,两人都为了对方,始终压抑着自己,这下终于找到了机会发泄,也算是好事一件。
方程哭过之后,有点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又实在找不出话题,只好去学习。
还是郑岳比较从容,躺回床上,竟睡了过去。
方程就坐在不远处,手里的笔一字未写,就这么盯着郑岳看,一看就是几十分钟,越看越钻了牛角尖儿。
即便郑岳不让他去卫生间收拾残局,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还是看到了满地疮痍,那是郑岳不愿示人的伤痛,即便方程在自责,也难以感同身受,可他就是想感受一把郑岳的痛,仿佛这样,他与郑岳的心就能贴的更近一些。
他不自觉的伸出左腿,把裤腿往上拉了拉,小腿又细又白,仿佛就等着人在上面涂鸦。方程鬼斧神差的举着手中的笔,一把扎了进去。
剧痛从脚踝处蔓延开来,饶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闷哼声。
床上的郑岳听见动静,半眯着眼睛,抬着头,往方程方向看:“怎么了?”
方程立刻放下裤腿,紧握着拳头,咬紧牙关:“没事,郑哥,你接着睡。”
郑岳不放心,还是坐起来,看了看方程,见方程低着头,眼神专注在书本上,没什么异样,才又躺了回去。
人刚醒的时候,是很容易再睡过去的,特别是郑岳又住了这么久的院,心态跟上班时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