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柔摇头道:“恰恰相反,获罪的这个人更巴结齐谌。但他怎么会坑自己人呢?”
令仪暗暗思忖:利用旁人的思维惯性,正是他的可怕之处。
一直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她,就是最先品尝到苦果的受害者。
她想了想,含笑问渊柔:“你是在担心陈复行,还是在担心我?”
渊柔绞着帕子,低眉嘟囔道:“反正你小心些,我还指望你帮我查出害死我的幕后黑手呢。别自以为捉到了人家的把柄,结果叫人家灭口了。”
令仪强笑道:“放心,我一定活到明年这个时候帮你报仇。今年这场热闹你去看吗?”
渊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哪年的热闹我也不去凑了,我心上阴翳,谁也难除。”
清晨,还在梦中的时候,令仪的肌肤上便沁出窗外缠绵雨丝带来的阵阵凉意。水汽蒸腾着艾草和菖蒲的清新气息,吹进她的胸臆,充塞着阵阵畅快舒爽的感觉。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今年大概不会有人给她系丝线了。
令仪小时候,每逢端午这天早上,母亲都会派小丫鬟给她系五色丝线,她一醒来就会惊喜地看见手腕、脚腕上突然出现的礼物,以为周公也在为她祈福。
她刚想睁眼,门口传来一声轻响,门应声而开。
“都下雨了,还要系这个吗?”慧舟低声问,生怕吵醒了梦中人。
“要啊,系完了再扔也是一样的。”
柳珠弦温柔的话音和着雨声传入令仪耳中,她鼻子一酸,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醒了?”
令仪闻言坐起身,任由柳珠弦取来丝线,拉过她的手腕比了一比,剪了一段系上,然后又把它剪断了扔在雨中:“好了,所有的邪祟都随雨水飘走啦!”
令仪看着她满怀希冀的模样,心头漫上一阵难言的酸楚。
柳珠弦问她让主母妥协的方法时,她便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为了报答柳珠弦保护她的情义,她愿意这么做,柳珠弦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因为齐询要参加宫中的端午家宴,一天都不能出宫,今天的时间完全是属于主仆三人的。
午后,令仪和慧舟在院子里放纸鸢,柳珠弦坐在廊下笑着看她们互相追逐,手里一刻不停地打着络子。
从此之后,快乐的时光屈指可数,令仪和齐询会决裂,齐谌会如何处置她也是个未知数。
恍惚间,她一松手,纸鸢挂在了前院的树上。慧舟大喊着要去捡,令仪却摆摆手,让她取剪刀来,把线剪断了。
她的手指被丝线割破,渗出滴滴血珠,染红了白色的线。一阵风吹过,那纸鸢就乘风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了。
从人们把纸鸢托举在空中那一刻,它便不再属于自己了。
从她开始决定复仇的那一刻开始,她亦如是。
次日,令仪接到了齐询邀请她去看百戏的信。她心里疑窦丛生,明明他早已说明当天不会出来,为何还会写这封信呢?
令仪忙问慧舟:“是谁来送的信?”
慧舟答道:“信是门房给的,我也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
她百思不得其解,终于等到了大戏开场的这天。
是夜彩旗招展,百戏艺人纷纷走上大街各显神通,有人大跳盘鼓舞,有人鱼龙曼衍,俳优逗人发笑,百姓慕名而来,街市上一派热闹景象。
天空中闷雷滚动,慧舟吃了厨房送来的粽子忽然腹痛,其他小丫鬟也因有事不能陪伴。令仪在约定的地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齐询,便一个人上街来闲逛。
她停在了一处戏台旁,台上生旦咿咿呀呀,唱的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
“‘临行密密缝’,打《西厢记》中引用的一句俗语。”
齐询曾经告诉过她,他是因为在街上猜灯谜才认识令仪,得知她是柳家后人的。他那时还想不到,他们后来会产生这么密切的联系。
令仪找来唱词细看,才恍然谜底“不搜自己狂为,专觅别人破绽”,便是他们前世所有不幸的注解。
她怀着心事穿过拥挤的人群,被人们突然爆发的欢呼声淹没。
百姓纷纷下拜,令仪震惊地抬起头望着城楼上突然出现的皇室成员,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仍能一眼辨认出齐询眺望的身影。
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她浑身汗毛倒竖,愣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