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房的视线在令仪怀中的包袱上停留了一瞬,就迅速转了开去:“阮姑娘回来了。”
令仪点头和他打了个招呼,快步穿过程家幽深的庭院,来到了渊柔房门口。
她将包袱打开搁在房中的雕花案几上,阳光透过茜纱窗映着灵位上的刻字,泛起柔和的光晕。
渊柔一惊,指尖抚过“柳珠弦”三字,眼角不禁泛起泪光。
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忍耐了三年,终于等到阮家倒台这一天,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回柳珠弦的灵位,内心满是感动:“你准备把她供奉在哪里?”
令仪淡淡地回答:“柳家当年获罪,老家的祠堂被查封,我想让玉衡姑姑带着她的牌位回去供奉。”
渊柔握住她的手,手心全是黏腻的汗:“他们会允许出嫁女儿的灵位留在祠堂吗?”
令仪轻轻拍抚着她的手,安慰道:“如果不是我和齐询之功,柳家如何能平反?看老家的人怎么说吧,不行就捐点香火钱,他们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说罢,她来到程远扬房中,把他将要成为驸马的消息告诉了他。
程远扬内心喜忧参半,虽说迎娶公主确实是家族荣耀,可是他认识齐瑛这几年,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从未想过他们终有一日会成为夫妻。
何况如此一来,皇上肯定不会让公主独守空房,他少不得要回京挂职。
习惯了军营中挽弓纵马的自由生活,他才知道和京中这些披着人皮面具的伪君子虚礼周旋有多么痛苦,如何能情愿?
自他尚公主的消息传开来,那些因他守边有所疏远的旧友纷纷上门道贺。他现在尚且可以称病不见他们的嘴脸,以后却要时时与他们应酬,越想越是烦躁。
令仪见哥哥比从前多了些谋算,心里既欣慰,又好笑:“离开京城的时候,你不是挺舍不得的吗。怎么要回来了,你反而不高兴?”
程远扬长叹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懂哥哥的心意,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又不比寻常人家的女儿,可以随意对待。我要是和她拌句嘴,她回宫搬救兵怎么办?”
令仪撇嘴道:“寻常人家的女儿也不能随意对待啊。你以为皇上很闲,你们夫妻打架也要掺和?”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慢慢回过味来。对于程家来说,这桩婚事表面是对程家的嘉奖,实际上是让程家以实权换虚名的一桩买卖,根本目的是为了赢得皇上的信任。
如果她要与齐询成婚,程家更如烈火烹油之盛。一个手握兵权的娘家,对齐询来说是更大的助力,能更好地牵制齐谌,对于春秋正盛的皇帝来说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娶了公主,程远扬会失去把持军务的权力,他们的子孙也绝对不会与皇室作对,这才是齐烜最关心的。
在她的解释下,程远扬才知晓利害,忙道:“如果我和公主成婚能打消皇上的怀疑,我当然愿意。”
他查看左右无人,在令仪耳边悄声道:“三殿下若能登基,你就是皇后了,到时候什么东西得不来?我们不急在一时。”
令仪摇摇头,眼望紫微宫的方向:“你觉得当今皇后是你想象的那样随心所欲吗?”
程远扬侧头想了想,反问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那样尊崇,她难道还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令仪嘴角浮起一抹凄凉的笑意:“我们没有走到那个位置上,当然以为她什么都不用顾忌。我们要揣摩圣意,她日日与君王相伴,又怎能幸免呢?”
她以为挽救了父亲的生命,哥哥有了功名,约束了下人,开源节流,查出陷害程家的人是谁,程家就不会衰落,却忘了程家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给的。
她桩桩件件都算到了,却没有想到,程家越鼎盛,皇帝就越想牵制。
程远扬疑惑地问:“那你嫁给齐询又有什么用?他当了皇帝,就会为了你顾念程家吗?”
令仪拍了拍程远扬的手,声音轻柔中透着一股决绝:“因为站在他的身边,比站在高台下更能牵制他。比起齐谌,让他当皇帝才是更好的选择。”
程远扬看着她,表情依然迷茫,可是直觉告诉他,听妹妹的准没错。
令仪转回了目光,望向越发阴沉的天空。说服了程远扬,齐瑛却未必愿意。她只能进宫走一遭,去探探公主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