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遮脖子上的,手脚快些。”
“好。”云枢原本不知道他后背的伤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断断续续几个月了一直不好,治疗的时候一直只有那位医生在场,今天出于偶然,他也看到星弦背上的伤口。
根本没有治疗的痕迹也没有痊愈的趋势,只是反复把新长出来的血肉挖掉,再愈合再病变再挖掉,所以才会有这么厚的痂。
云枢要去碰红色的斑纹却被星弦呵止,云枢虽然不忍,也只能把粉膏一层层叠在伤口上。
“为什么一直好不了?”“怎么受的伤?”
星弦被问得不耐烦了,“不关你的事。如果所有人都要问我一句,那我光解释就要累死了。”
云枢给嘴巴拉上拉链,心里却知道,星弦虽然冲他发脾气,但也算是解释了。
毕竟跟他说了这么多话,还没赶他走。
已经意味着他是不同的。
伤口遮掩完,云枢才想起来找星弦的原因。
“今天有车队开进这里了……阵仗很大,应该是上城里的贵族,机械坟场很少开大门的,只有他们有这个权限。”
“我知道。”星弦系好贴身的衣服转而取出一套白色西装,有全套的衬衣、马甲、腰带、靴子,还有袖扣、胸针和怀表,一应俱全。
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一遭。
早就准备着离开。
见此,云枢怔愣片刻,再开口都被自己惶恐可怜的语气吓了一跳。
“大人?”“大人要走了?”“那我……我们怎么办?”
星弦打上领带,眼尾恹恹地下垂着,他站起来比瘦瘦小小的云枢高了两个头,居高临下的视线落在云枢身上,冷漠而遥远。
云枢都能猜到星弦的下一句话了,应该是他常说的:“关我什么事?”
“什么我们?你难道想留下?”星弦语气里夹带着鄙视,对云枢这种可怜巴巴的样子很是看不上。
在老鼠堆里长大的狼崽,抱到身边养了三个月,怎么还是一副苦兮兮的倒霉样,怯懦又可怜,丝毫不会为自己争取。
嫌弃的语气云枢没听出一点,他只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
这是要带他走的意思!被突然的好消息砸中,云枢兴冲冲抱住了星弦的腰,“求大人要带上我!”
“嘶,松开,别碰我的背。”星弦按住云枢的脑门,手腕轻推就给人丢开了。
这个时候门外来迎接的人也已经上楼,侯在了门口。
“咚咚”房门敲响,“少爷,您该回家了。”
压着最后的字音星弦戴好别针,打开房门,冲门外的管家爷爷微笑点头,“好久不见。”
云枢看得分明,这个老管家的态度根本不热络,大人也没有归家、摆脱机械坟场的愉快感,他们都带着面具在防备对方。
这个家似乎并不欢大人迎。
想到这里云枢的心更悬了。
连大人这般金尊玉贵、月亮般的人物他们都不欢迎,还会待见他这只泥巴地里打滚的老鼠吗?
又一次,云枢深深陷入惶恐和自卑。
他拉住星弦的衣角躲在了他身后。
“少爷,机械坟场的人都不干净,您应该不会想带他们回家吧?”
管家轻飘飘的一句话,云枢就放开了星弦的衣角。
果然,被他捏过的衣角已经沾染上了污点,没有其他地方那么白了。
“我带不带人,带走什么人,关你什么事?”星弦笑着怼人,他矜贵惯了,高人一等的姿态仿佛刻在了骨子里,毫无违和感。
“可是少爷,他们没有名分。”管家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仍在据理力争。
“他是我的……”弟弟。
星弦的话还没完,云枢就抢答到,“仆人!”
星弦被抢了话,很是不快,回头丢过一个责备的眼神,闻言管家更有理由拒绝了,“那就更没必要了,主宅里最不缺的就是侍奉人的佣人、仆从。我还会为少爷挑选样貌、才学、行止都出色的人做您的伴读,您只管回家就好,其余的无需操心。”
停了管家的话云枢小脸整个垮了,低垂着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很难忍住不哭。
最终星弦还是带走了云枢,只是两人的关系淡了很多,星弦为云枢争来了一笔在上城的安家费和入学名额,一起坐上了进城的车。
车里,可能是最后一次相处。
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云枢垮着张脸,要哭不哭的,难过极了。
“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忍了大半路,星弦终于忍不住,管了他的闲事。
退一万步说现在的情况不比在机械坟场待一辈子要好?星弦不明白到底在矫情什么,完全没摸清他拧巴的点。
而且落到这个结果也是云枢自己非要插嘴导致的,本来他想把人放眼皮子底下,结果云枢一句话把自己叉出了二里地去。
这能怪谁?
还好意思哭?
“大人,我舍不得你。”云枢囫囵擦干眼泪,这是他第一次哭。
遇到大人之前他不会哭的,因为哭不会改变任何事,甚至不会有人关注他的情绪,他完全没有哭的冲动。
但遇到大人后有了。
虽然大人讨厌懦弱、无用、娇气、哭闹的人,但他第一次有了哭的冲动。
星弦蹙眉,厌烦的视线扫过去,云枢停了哭腔。
云枢:“大人,你不会忘了我吧?”
没得到回应,这样模糊又没有必要的问题星弦一贯是不答的,云枢想了想,又问:“大人,能送我一个名字吗?”
遇到星弦之前,云枢是在废水垃圾里苟延残喘的老鼠,不需要名字;成为学员后他有学号;和星弦相处时,星弦只是吩咐,但凡云枢听见了,不需要特意指名道姓,他就会去做,更不需要名字。
但现在他要离开星弦了,他需要一个名字记住自己是谁,也让星弦记住他。
“云枢”,星弦抚上他的发顶,“你的名字是云枢。如果你足够重要,我们一定会再见。”
这是星弦临别的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