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的确有小儿止啼的作用。
自从那天撞上崔玉响后,林春澹整个人老实得不行。既再不说嫁给崔玉响的事了,也不吐槽谢庭玄是王八蛋了。
主要是,崔玉响这个老太监太吓人了。他那个阴沉沉的狠毒模样,一连好几日都出现在林春澹梦中。
无一例外,都是把他吊起来打,放下来打,各种各样折磨他的场景。
吓得少年直哆嗦,连搓衣服都更卖力了。
洗衣服,比起被崔玉响折磨,洗衣服算什么?
他热爱浣衣!热爱谢府!更爱谢庭玄!
谢宰辅真是个大好人,即使他那么过分地对他,他竟然只是罚他洗衣服。既没抽他,也没打他,还愿意收留他,救他小命。
谢庭玄不是王八蛋,谢庭玄是个好蛋。不对,是个好人。
想起崔玉响那双殷红得仿若喝了人血的薄唇里吐出的“夺人所爱”,林春澹便还有点惊魂未定。
但他想着,只要一直躲在谢府中不出门,就算那老太监有十八般武艺也不可能将他抢走吧。
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他将洗好的衣服送去晾衣处后,日头才过晌午。
如今东风入律,春和景明。林春澹在府里无聊,便四处闲逛起来。忽见到身旁两人高的朱墙里伸出几缕枝叶。
枝叶繁茂,嫩青青的,海棠花大朵大朵地盛开着。未开的花苞是绯红色的,绽开的花朵是浅粉色的,两相辉映,有种别致错落的美感。
花枝娇美,在碧色晴空之下微微摇摆着,散发出清新的香味。
林春澹踮脚想要够一枝,却因为树枝太高,够不着……
少年有些恼火,便蹦跳着起来,就非要够下一枝。
跳起的瞬间,视线高出墙顶,看到了院内的景象。
太巧的是,他刚刚好看见了,最不该看见的人。
崔玉响。
林春澹脸色猛地变了。他赶紧停下动作,微微躬身,紧贴着墙站,生怕里面的崔玉响瞧见他。
同时,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谢崔两人一向不对付,坊间都传闻谢庭玄品行高洁,最看不上崔玉响这等子蝇营狗苟的宦官。而后者一党,也看不上谢庭玄这等士大夫故作矜持的样子。
所以,并不怎么来往。
如今,他怎得会出现在谢府私宅??
林春澹紧咬住唇,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总觉得,这事与他有关。
不行,崔玉响这个阴毒的老王八……他不能坐以待毙。
少年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旁边墙下有个养碗莲的大缸,约摸着一米多高。
思索比划了一下,觉得应该能借着缸沿翻过去。
于是就行动了。
他撩起衣服下摆,轻手轻脚地踩着缸沿,双腿分开地骑在墙上。
正欲翻过去,却发现墙那边地更低,而且没什么能踩的地方。
但幸好,是片草地。他心一横,直接跳了下去。
柔软的草地缓冲了一下,但他还是忍不住哎呦一声。反应过来后,赶紧捂上嘴,慢慢地在草地中挪动着。
听见动静。
屋内的崔玉响若有所思地抬眸,便听对面的谢庭玄绷着唇,冷淡说了句:“下人。”
九千岁身穿玄黑暗纹直缀,衣绣豺狼,模样阴鸷。而谢庭玄仅着素衣,长衫绣鹤,气质冷清。
两人之间横着一张方桌,侍女正摆好了茶具,用热水替他们沏茶。
热气白腾腾地升起,让两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不清。
谢庭玄垂目,面上扬着冷清的神色,也说不出什么太客气的话:“九千岁有何贵干。”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没事的话,赶紧滚。
年轻宰辅对他的厌恶太过浮于表面,崔玉响觉得,理应不能给他这个脸。
两人同官同阶,他还有个荣称,不比谢庭玄差了去。
可现下,有事求他。
脑海中,浮现少年饱满红润的唇,不免便会想入非非……崔玉响眸色微深,终是隐忍下来。
侍女端着茶盘退下,他主动递上茶杯,笑着开口:“宰辅放心,并非朝堂公事。”
谢庭玄没接,他便将茶杯搁置在他面前,添了句:“说来也巧,宰辅房中那个男妾,与我有些渊源。”
“虽然之前闹得满城风雨,我却知宰辅您品行高洁,定是不愿意的。如今这男妾搁在您府中,不仅损您清誉,又碍您的眼,不如送给我可好?”
躲在窗边偷听的林春澹抿紧唇,他没想到崔玉响竟去查了那晚的真相。
还是说……他一开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