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撒谎?
林春澹撇撇嘴,忍不住在心里切了一声。
谢庭玄这个王八蛋,刚才在车里欺负了他这么久。结果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还说他一贯爱撒谎?
混蛋!他撒谎还不是为了哄他开心。
他脸色这么冷,简直不像是拜佛游玩的,反而像是寻仇的,也不怕吓到别人了。
而且,哼哼……
少年垂着眼,寻思自己从早晨起就一直乖乖的,根本没做任何坏事啊。
就算上课睡觉,就算让林琚帮他抄了作业,但谢庭玄应该也不知道这事吧。
嗯,肯定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肯定是谢庭玄犯病了。毕竟,像这种一年到头都冷着脸的人,偶尔发发神经也很正常。
算了,他小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好好好,大人觉得春澹爱撒谎的话,那春澹走了,春澹就不呆在这里碍您的眼了。”林春澹软着声音,但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是恃宠而骄。
少年如今能摸清一点谢庭玄的脾性,已经敢在男人的面前耍些小性子了。
譬如此时。他竟敢丢下谢宰辅,直接旁若无人地跳下马车,自顾自地溜达起来了。
并好奇地看向四周。
西山寺建在半山腰,门外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小道,只能供一辆马车通行。两旁树木葱郁繁茂,高大挺阔,足以遮蔽艳阳,但却防不住层层漏下的斑驳光晕。
山涤余霭,宇暖微霄。春日薰,袅垂杨。正是出游的好季节。羊肠小道上挤满了前来踏青赏花的游人,年轻的小娘子们罗裙带香,不少同意中郎君相携同游,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寺庙的香火气息弥散在空气中,林春澹隔着寺门遥遥望向殿中巍峨庄严的大佛宝像,心中也不免生出些敬畏之心。
殿前有许多人,他好奇便走近了些,在庭院中静立着。
视线之中,有个年迈的老妇人提着小小的竹篮在佛前跪下。她已经很老了,饱经风霜的皮肤上满是皱褶,看向头顶的大佛时,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
她的声音也很沙哑,像是哭过了很久一样。低低地喃语:“求求佛祖您大发慈悲,求求佛祖您救救我的孩子吧。就算用我的命抵她的命也好,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林春澹盯着她许久。心中虽有同情怜悯,却是慢慢地移开目光。
因他太过年少,所以不能理解她的做法。
他想,虽然她很可怜。可很残忍地说,她就算将脑袋磕破了也没用,满殿神佛哪个会实现她的愿望?世上根本没有神仙,这些供奉在庙宇中的金身大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泥像罢了。
林春澹眼瞳略显晦暗,有些莫名的悲伤。但身体却忽然一僵,不知怎的,小腿处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蹭他……
“喵喵喵。”小猫撒娇的声音从脚边传来。
他低头望过去,眼眸倏然变亮。
一只长毛的纯白大猫正在他脚边绕来绕去,一边发出甜腻的叫声,一边用身体蹭他的小腿。
还不忘高高扬起尾巴,时不时撩拨一下。
“好漂亮的猫猫。”少年蹲下来,仔细观察后发现这只纯白大猫竟然还是罕见的异瞳。
是寺庙养的猫吗?养得很好的样子,猫毛蓬松,油光水滑的。
他缓缓伸手,试探着想要去摸它,却被躲开。
猫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它可以蹭蹭摸摸朝你撒娇,但是你伸手摸它,它又不愿意了,反而臭着脸往后躲了躲,大声地喵叫表达自己不满。
没摸到,真是个坏猫。
林春澹收回手,眼神有点幽怨。
这时,大猫又用一种高贵优雅的姿态来到他旁边,继续绕着圈蹭他。
“坏猫。”
少年捧着脸,叹息着骂道。
连猫都欺负他。
前来拜佛的香客们很多,人声略显繁杂吵闹。但嘈杂环境中忽然静了一下,空气里传来阵阵悠扬的钟鸣。
“咚——咚——”
撞钟声古朴苍远,回荡在庙中,回荡在山谷间,惊飞几只树梢上休憩的倦鸟,却只留下阵阵涟漪。
林春澹脚边的白猫也受到了惊吓。它猛然拱起身体,犹如惊弓之鸟般骤然蹿到旁边的树丛里。
“别跑啊,我还没摸到你呢。”少年站起来,下意识想要去追。
可又发觉自己只有两条腿,应该是追不上这四条腿的坏猫。
便兀自停下了脚步,失望地叹了口气。
谁知抬目望过去时,却发现它并没离开,而是停在树丛旁,正优雅地舔着毛,时不时看他一眼。
林春澹试探性地追上去,它也没再次蹿开。
可只要离得太近,坏猫便会懒洋洋地往前迈出几步。
高傲又慵懒的样子,分明是逗他玩。但林春澹也不算聪明,一下子就上当受骗了。真的撸起袖子,一路跟上,像是势必要摸到这只坏猫的样子。
寺外,鹊噪枝头。
留在马车中的谢宰辅不言,只一味看书。可窗外燕语莺啼,惠风和畅,偏偏扰得他心绪烦闷,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终于,还是掀帘下车。看向候在车外的席凌,淡淡问:“他还未回来?”
话语中,指向的人清晰无比。
谢庭玄微微蹙眉,有略显不解。
林春澹每每最爱黏着他,就算是呆在一辆马车里,也要使尽手段躲进他怀中。所以这次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少年虽然先行下车,也终会耐不住寂寞,回来求他一起同行的。
可过了这么久……为何还未回来。
席凌有着侍卫的职责,所以一直注意林春澹的动向。见郎君如此询问,微微颔首,欲言又止道:“春澹少爷似乎追着一只猫,到寺后面了。”
一只猫?林春澹竟然因为一只猫,全然不顾他还在寺外。
谢庭玄眉头蹙得更深,薄唇紧绷。过了半晌,才沉沉道:“去看看。”
席凌作揖,还未来得及回答。又听郎君补充了句:“他一向顽劣不堪,招猫逗狗的,别再被抓成了大花脸。”
怎么都有些欲盖弥彰。
两人先后入寺。谢庭玄长身玉立,俊美容颜引得许多小娘子频频侧目,更叹的是他身上那股疏冷淡然之感,好似神明临世,不可亵渎。
可无人能想到,这位冷淡郎君的手掩在衣袖中,早已不自觉攥紧成拳。
波涛都藏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他禁不住地想:先前是一个阿兄,现在又是一只猫。
一只畜生也能排在他前面了。
而这边,林春澹只顾沉浸式地捉坏猫。
但不仅没追到猫,反而在不知不觉中被这只大坏猫引到了寺庙深处。
这里与前面的大殿相距甚远。古树参天,僧像双手合十,神情慈静,漏下的天光在它身上形成斑驳的光斑。略显陈旧的朱墙映着摇曳的竹影,显得格外深幽宁静。
也因此处没什么香客,反倒隔绝了前殿的纷杂烦扰。
而始作俑者,那只大坏猫正坐在廊下栏杆上,张着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林春澹暗暗磨牙,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这只猫耍了。他目光幽幽,说:“坏猫,你玩了我这么久,总得让我摸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