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澹昏昏欲睡的。但他知道,如果在罚站的时候睡着,一定会把夫子气死的,便强撑着站定,一会嗅嗅花,一会发发呆。
现在又捡了根花枝,蘸了点地上的水,无聊地在地上画起字来。
唔,中午想吃馒头。
便在地上画了个圆。
还想吃杏仁羹,甜甜的,嫩嫩的,滑溜溜的。但杏仁羹有些难画,他便艰难地写了个杏字。
仁怎么写来着?
林春澹挠了挠头,下意识抬头思考,视线中却冷不丁出现一个人影。
把他吓了一跳。
仔细看看,觉得这张盛气凌人的俊脸有些眼熟——
这不是昨天早晨那个走路不长眼的二世祖吗?
确认过眼神,是他惹不起的人。
少年眼皮抖了抖,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打量着他。
而薛曙看着林春澹这样躲他,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灾祸瘟疫一样。
心中顿时生一种怪异的不爽。
他暗地里咬紧牙。表面上却装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懒洋洋掀起眼皮,缓缓问:“你就是那个男妾?”
林春澹心想关你什么事。
但他忌惮薛曙的身份,只谨慎地点了点头。
“呵。”
薛曙神色略带不屑,轻慢的目光上下地打量着少年,明明心里、眼里都掺杂着欲望,还要故作高傲,说:“你哥林琚那么清高,却不想有你这么个庶弟。怎的,当个男人不好吗,非要下贱得去当别人的男妾。从前只听说过哪家的小姐丫鬟攀高枝,倒没听过谁家少爷做出这种事。”
这话差点让林春澹浑身炸开。
当然,现在也没差多少。少年罕见地绷不住表情,纵然咬紧唇,恨意也从眼中漏了出来。
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花枝,气得肩膀都在抖。
他下不下贱跟他薛曙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别人,就凭他命好,就凭他生来便是荣王府的独子,所以即使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也会被人捧着,被人说成风流快意,一生顺遂,不会有丝毫的意外。
他这样的人怎会懂呢,怎会懂有些人光是活下去就已经费劲心力了。
其实,薛曙说完心里就有点后悔了。此刻看着少年垂目不言,肩膀静静颤抖的样子,无端地生出点怜惜。
但他目中无人惯了,性格骄纵万分。即使明白自己这话说得恶心人,张口却是更难听的话:“怎么,知道自己错了?”
话音未落,便被赏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世子爷的脸都被打偏了过去。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震惊地看向面前的少年。
那句“你敢打我”尚未出口,先看见的是林春澹水光盈盈的眼睛。
完全愣住,话也凝在了嗓子里。
少年很愤怒的样子,气得眼泪都要迸出来,却又强忍着,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里,就连下睫毛都被浸湿成一簇一簇的。
眼尾沾着滴泪珠,晶莹剔透的,让薛曙完全忘了生气……喉结上下滚动,直勾勾地盯着那滴泪珠。
只想,吻掉它?
世子爷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措起来,明明被扇的人是他,但他却手忙脚乱,语无伦次地:“你,你哭什么?”
甚至想伸出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但动作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
因为他看见林春澹落在他身上,那种格外愤恨的目光。
林春澹想的是,既然他冲动之下已经扇了薛曙,也便不怕和他撕破脸了。反正这世上最可怕的奸臣崔玉响他都招惹了,也不外乎多一个二世祖。
所以他不仅敢扇他,还伸手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可惜的是,薛曙并非林琚那种文弱书生,他出身武将世家,即使金尊玉贵,也是练了一身的腱子肉。
所以他不仅没推动,反而被后者投来疑惑的眼神。
林春澹没由来的尴尬。他收回手,用那种凶狠的眼神盯着薛曙,道:“别觉得我会怕你,是你先骂我,我才动手的。你若是再敢威胁我,我、我就……”
“就什么。”看着他这幅样子,薛曙兴味地眯起眼睛,全然忘了自己被扇巴掌的事情。
“我就告诉谢庭玄!”
少年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多了几分底气,张牙舞爪的。
毕竟这几日他在谢庭玄面前很是长脸,俗话说得好,狗仗人势,狗仗人势,虽然他不是狗,但也能仗着宰辅之名嚣张一下。
薛曙沉了脸色。
一方面,他的确有些忌惮谢庭玄之名。另一方面,听见少年那种倚靠庆幸的语气,有些不满。
但他还未开口,便听见一声呵斥:“薛曙,你在干什么。”
长廊尽头,是满脸冷色的林家三郎。
林琚刚刚在远处驻足,正好看见薛曙被扇的画面。他越看越觉得这场景分外眼熟,心底越是翻起无穷无尽的妒意。
薛曙这种败絮其中的二世祖,他怎么配……他被春澹扇的时候,是不是也闻到了那股幽香?
那股独独春澹身上,才会散发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