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男人殷切的神色,第一次感觉喉咙酸涩。但他还是垂目,小声纠结道:“谢宰辅说,不准我穿别人送来的衣裳。”
林琚的表情僵了一瞬。
目光下意识扫过少年身上的新衣裳,上好的纹样和布料,显然是花了大价钱,比他定的那件布庄要昂贵许多。
定是谢宰辅送给少年的。
记忆中,他曾碰见过那位谢宰辅寥寥几次,他曾用阶庭玉树,光风霁月形容过,敬仰过,将他当成人生榜样。
可此时,他再次想起,却被一种酸涩完全笼罩。他比他强上太多,他能够给春澹买更好更贵的东西,春澹也对他更亲昵、更百依百顺……他能给春澹的,都是他给不了的。
他应该庆幸,可他总有种斗败的公鸡的感觉。苦涩地扯了扯唇,低声道:“就连嫡兄送的衣裳也不许嘛。”
谢庭玄未免太过霸道。
可林琚没有立场去说,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失望落寞。只是强撑着笑,在他能够被允许的范围内,摸了摸少年的发顶。
这一次,没有被躲开。
林家三郎眼眸亮了亮,面上绽开了满意的笑容。
*
也许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林春澹回到廊下罚站,直到放课时也没听见有关世子爷被打了的只言片语。
倒是夫子看了林琚替他抄写的作业,夸赞他虽然写法稚嫩了些,但笔锋有劲,是个好苗子。
虽然不是他的功劳,但少年最会的事情便是邀功请赏,当即便将夫子的话听进了心里。
毕竟林琚是模仿他的字体写出的,难不成他真是个可造之材?
林春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将写了甲等的本簿塞到书包里,一边哼着小曲儿离开了国子监。
正巧今日书童小斗不在,他可以坐马车溜到西市去,看看今天陆行有没有摆摊,问问他魏泱有没有回信。
街上依旧人声鼎沸,逛西市的多是些平头百姓。林春澹衣着贵气,容貌又俊俏,虽然年少瘦弱了些,但已足够惹眼。引得路过的小娘子们含笑相望,频频侧目。
他晃悠悠地来到陆行摊边时,对方正在假装道士给一个小娘子算命。
穷秀才假模假样地披着道袍,微微蹙眉,装神弄鬼道:“娘子,我观您面相,想必你近日正为情所困吧?”
那小娘子忙地点头,目光中满是崇拜:“道长,你算得也太准了吧。”
陆行笑笑,当即挥墨画了张黄符,交予娘子,嘱咐道:“你这是被下了降头。回去之后将这黄符烧成灰兑水服下,日日走上万步。不出七日,你这相思病定好。”
小娘子的脑袋点得像拨浪鼓,爱惜地将那黄符塞进小包中,然后娇俏地将钱递给陆行,道:“这是小女的心意,请道长笑纳。”
等到她开心离开,旁边站着许久的林春澹呵呵笑了两声。
他不信鬼神,还得多亏陆行这神棍。刚刚他哄骗小娘子的把戏,就连他都会。
小娘子眼尾通红,手中还攥着男式荷包,又是未成婚的装扮。前来求道长算卦,多是因为男女之情。至于后面的方法,倒是真的有用,日日走上万步,累得怕是连床都起不来,哪还有心思想情郎呢?
少年目光幽幽:“骗子。”
陆行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自然不会害怕担任骗子的名头。他瞥了眼林春澹的行头,忍不住问:“你这么快就发达了?”
林春澹嘻嘻一笑,忍不住炫耀道:“是谢……是别人送我的。”
这个别人,没明说,但陆行也大概猜了出来,是少年的夫君?
能这样说吗。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转开了话题,问:“他对你好,你还要逃去边疆吗?”
林春澹愣住。
一是没想到陆行竟然会说谢庭玄对他好。第二件事是,突然被问要不要逃去边疆,他瞬间的反应竟不是坚定……
而是犹豫。
他脑中模糊闪过的那人,是谁。
可他来不及细想,就听陆行说:“魏泱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