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夜”02小队除了西璐璐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顾清泽熟悉的人，他再一次庆幸漾然没有在那十个名字里面。

孙池野不知是何种心情，西璐璐被抽到而他没有，他感觉着抽签结果简直像个笑话。中午的时候，一向不在人多的时候去食堂的孙池野破例去了食堂。他几乎是一眼就锁定了人群里有些张牙舞爪的机械触手。

玄知戮刚刚坐下，孙池野就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玄知戮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吃着饭。孙池野单手托着头，一脸坏笑地盯着玄知戮看。

“有屁，放。”玄知戮咽下一口菜，头也不抬。

“说话怎么这么凶，我可爱的小鹿去哪啦？”孙池野放下双臂，又向前凑了凑。

玄知戮无语了。他端着盘子起身就要走。

“诶诶诶，别走别走，跟你说正事的。”孙池野赶紧摆了摆手说道。

餐盘甩的一响，有些菜撒在了外面。

“你非得找这么个地方说正事？”玄知戮跨回到椅子里面，坐定看着他。

“难道小鹿还想和我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说正事？”孙池野一脸含笑地望着他。

“你说不说。”玄知戮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

“说说说，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伤心吗？”

玄知戮一愣，他会死吗？怎么死的？他至少现在没死不是吗？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玄知戮你怎么想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要关心他！

“关我屁事。”玄知戮端着盘子走了。他脸上的情绪孙池野看不到，他心里的想法孙池野猜得透。

孙池野看到他愣住的一瞬间就满足了。

至少他还不是那么恨他，至少他心里还有他。如果是这样让孙池野去赴死，那么至少他也是心甘情愿的了吧。

他说那话什么意思，玄知戮不明所以地想着，这蠢货不能要做什么蠢事了吧？他做什么蠢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整整一个下午，玄知戮都心神不宁的，孙池野这家伙真是够了，话也不说清楚，但又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没让他把事说清楚。

整个主控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杨朝调配着物资，西璐璐只是在旁边默默地整理文件。平常的这个时候，两个人可能还会有些话说。

“左G区的文件整理好了。”西璐璐打破了这份沉寂，对着杨朝说。

人在长久悲伤的麻木之后是会爆发的，杨朝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到了那个临界点。

在之前的班级里，漾然，孙池野他们还没来过的班级里，绝大多数人对这位大小姐都是敬而远之的，只有西璐璐不同，她以最纯粹的善意接近她。

“下节战术课，杨朝要一起吗？”西璐璐朝她伸出手，于是杨朝犹豫不决地牵上她的手，于是两个人成为了好朋友。

“杨大小姐，一起去吃饭呀！”杨朝平时都是在校长室和父亲一起吃饭的，但是这次她有了改变。

西璐璐叫她杨大小姐她一点也不反感，她明白这是朋友之间亲密的称谓，就像她叫她“璐璐”是一样的。

杨朝站起身来，猛地把西璐璐抱进了怀里。两人的隔阂似乎也在此时打破。

西璐璐并不意外，她似乎知道杨朝一定会这么做的。

“好啦我的杨大小姐，可不许哭鼻子哦。”西璐璐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安慰道。

哭声是不可抑制的，这个人类的最高统帅，一直坚强着坚强着，在她最爱的人面前流露出她最脆弱的一面。那哭声忘乎所以，那哭声撕心裂肺。

“哎呀呀，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幸运啦，为人类事业奉献自己也是我的最好的去处啦。”西璐璐内心也有悲怆，但还是哭笑不得的安慰这个坐在高位上的元帅。

“什么奉献，你不会奉献自己的生命的！”杨朝的吐字含糊不清，但大概意思就是“你不会死的”。

“那就托我们杨大小姐吉言啦！”杨朝的头发很长很顺，她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哭声渐渐止了，夜晚，杨朝几乎是把西璐璐送到了她房间的门口，直到西璐璐道了“晚安”，那扇门缓缓合上，杨朝轻轻吐出几个字，

“晚......安。”但愿你永安。杨朝默默地想着，这是她对西璐璐这个生命抱有的最后一丝期盼。

这一次的行动顾清泽并没有参与，地下的秩序还需要维护，他参与与否对行动结果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贡献。负一层的人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多了，只有冷冷清清几个人。他们站在杨朝这个元帅身边，不知作何感想。杨朝至少不能在人群中表示出她的脆弱。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西璐璐。如果说牺牲在和平年代是一件稀少且悲壮的事，那么在这个人类与天外来客的抗争中算是一件平常且悲壮的事情。至少对于这个不到两万五千人的基地是这个样子的。他们至少发现一些能够抵抗辐射的植物，将他们的基因编辑到人类的基因中去，重拾回归地面的希望。地面上有阳光，有水，有他们仰赖生存的一切物质。

“我走啦？”西璐璐笑着看着杨朝。

“嗯......”杨朝最后的最后又抱了抱西璐璐。平川抱臂站在一旁，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可以说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吧。地球是个巧合，生命的诞生是个巧合，奇亚人发现地球是个巧合，他和哥哥死里逃生是个巧合，哥哥的死也是个巧合。至少，至少也让我这么抱抱你啊，是不是我的遗憾就要少一些了呢。归根到底他恨奇亚人，他恨这群科技上的智人，道德上的野蛮人夺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每个孩子小时候都会对身边的花花草草充满好奇，平川也不例外，当平川在草地里奔跑，在土壤上玩泥巴的时候，平泽就只是在旁边满脸和蔼地看着，仿佛他并不也是个孩童，而是一位慈祥的年长者，明明他也不是很大啊。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在奇亚人的炮火下消失殆尽了。如果不是外面的辐射，会让他抵达不了奇亚人的驻地，否则他现在会冲出基地，和奇亚人拼个你死我活。

归根到底，他恨他自己。自己没有能力对抗奇亚人，自己的能力不够强大，无法在这末世里保全自己的哥哥，他把这悔恨生吞活剥，全部吞进自己的肚子里，消化成促进自己成长，成长为一个像哥哥一样的人。杨朝的命令是独断，她也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可她又何尝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着想。如果哥哥身处我的位置，一定也会这么想吧。这个男孩在成长，无论是身体层面还是精神层面，他继承着已逝哥哥的衣钵，为人类谱写新的篇章。

杨朝目送着西璐璐离开，在那道大门关闭之后，杨朝能做的，唯有等待。

于是，越是等待，越是焦躁不安。她和西璐璐相处的点点滴滴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涌入脑海，可是无论怎样回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却也总是模糊的，抓不住，记不起，直到最后，杨朝的脑袋里却只剩下西璐璐温柔的，能治愈一切的，轻轻的笑容。自己曾在无数个日夜用心保护的，拼尽全力换来的人在这末世里面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她那层脆弱的保护罩似乎轻轻一捏就碎掉了，里面的人也暴露在危险的环境下不明生死。

等待的时间似乎被无限的拉长，杨朝的通讯器里至今听到的还是微小的电流声。

“报告，时夜02，已经成功着陆地面。”是西璐璐的声音。

未等墨尘应答，杨朝先出了声。

“地下，收到。”

墨尘无奈地笑了笑。“这次的区域是G区和M到Q区，务必按照已分配方案实施行动。”该说的还得说呀。

地上的十个人几乎是同时答了收到。

苍茫的雪地并没有回暖的迹象，十二月的西伯利亚寒冷如旧。西璐璐步履蹒跚地走在地面上，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大风，积雪的冲冲阻力，西璐璐迈出的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西璐璐小姐，请牵住我的手吧。”走在她前面的女生通过通讯器对她说。

“不了，这样会拉低我们两个人的效率的。”西璐璐大口喘着气，眼前的面罩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杨朝默默地听着，她的璐璐总把别人放在第一位。

“我们是一个组的，总要一起行动嘛。”女生牵起了她的手，不由分说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

杨朝听着通讯器里传出来的声音，似乎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和她一起去到地面。杨朝晃了晃神，内心道：杨朝你真是疯了，你这样西璐璐恐怕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雪原上的几个人都期盼着能看见那未曾出现的红点——生命信号。

玄知戮拿着实验报告陷入了沉思。

那抗辐射性死死卡在百分之十五，多不了一点。

“不是说前人类培育出来的孢子的抗辐射性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五嘛？”张扬谨慎地问着眼前愁眉不展的玄知戮。

“那是他们能研发的最高水平，而且还没有大范围投入使用，只有华北，北美的几个实验室有。”玄知戮向张扬不耐烦地解释着。玄知戮不用往下说张扬也知道为什么了，那几个实验室早变成炮灰了。

这些抗辐射性低的孢子要么生活在厚重的树干里，要么深埋在土壤里，他们能留下来也是有原因的。

如果想找到那些抗性高的孢子只能关照到土壤浅层或者土壤表面。可那里又有什么生命活动的迹象呢。根据前人类的预估，奇亚人的文明可能比人类仅仅多了不到五百年。文明的发展是指数级别的。

“西璐璐小姐......”女生向前望着，那不远处是一个红点。

西璐璐也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