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在府里待着无趣嘛~我说我要来找你玩,哥就跟着来了。”
牌局刚打了一圈,外头又传来一阵喧哗。
“小宝!想死姨姨啦!”燕灼脆生生的嗓音老远就飘了进来。
只见她拎着裙摆跨过门槛,发间珠钗乱晃,后头跟着的燕鹤明可就惨了。
肩上扛着、手里提着、臂弯里还挂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这些都是燕灼给温棠梨实质上的“关心”。
“棠梨,好久不见!”刘芊芊从燕灼身后探出身来,一把握住温棠梨的手。她指尖还带着外头的寒气,掌心却暖烘烘的。
温棠梨瞧着这一行人,又惊又喜,“你们怎么凑到一处了?”
“早前请燕司制做过衣裳,”刘芊芊抿嘴一笑,“方才在街上遇见,听说她要来找你,我便厚着脸皮跟来了。”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个精巧的香囊,“给你求的平安符。”
温棠梨心头一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除夕快乐。”
屋里顿时又热闹了几分。
燕鹤明终于卸下身上那些个包袱,累得直喘粗气;燕灼已经凑到牌桌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骨牌;刘芊芊则好奇地打量着素帛居的陈设。
原本冷清的素帛居,忽然变得热闹非凡。
燕鹤明将燕灼带来的年货全部摆放整齐后,跑到她身边,声音温温润润的,“棠梨,棠梨,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我们好久没见了,上次秋狝你好像也很忙,我们都没见到几面。”
上次秋狝,温棠梨一直在与苏娆小姐商议画稿,再然后裴砚之生病,她便一直照料着他。
确实没什么空找燕鹤明。
自知理亏,两人好歹还是儿时的玩伴,这份情意摆在这里,温棠梨笑道:“那我以后会多去找你的。”
燕鹤明眼睛倏地亮起来,正要说话,却听“啪”地一声。
裴砚之将牌重重拍在桌上,“温棠梨,还玩不玩了?”他催促着,想让温棠梨重回牌局,上一把他又输了。
裴砚之就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不玩了不玩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温棠梨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她顺手将燕鹤明往牌桌前一推,“你也会玩吧?正好替我凑个数。”
燕鹤明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回头时眼底漾着几分委屈:我想跟你玩。
话音未落,裴砚之已经不耐烦地敲着桌沿,“你来也行,磨蹭什么?赶紧的。”
牌局重开,燕鹤明却频频回首。
温棠梨与燕灼正倚在窗边剥橘子,忽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眸子。
“专心打你的牌。”她将一瓣橘子丢过去,恰落在他掌心。
燕鹤明低头看着掌心的橘瓣,忽然觉得,就这样远远瞧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似乎也不错。
“温棠梨……”裴砚之拖长声调,牌也不打了,直勾勾盯着她手里水灵灵的橘子,“我也要吃。”
温棠梨头也不抬,顺手抄起个浑圆的砂糖橘就扔过去。那橘子在空中划出道弧线,砸在裴砚之胸口,又骨碌碌滚到他膝头。
“自己剥。”她晃了晃指尖,“再这么伺候下去,我这指甲都要变成黄色了。”白嫩的指腹掐进橙红的皮里,溅出几滴清甜的汁水。
檐角的冰棱垂下一线晶亮的水珠,午后的日头泛着苍白,像被冻僵了似的,有气无力地悬在灰蒙蒙的天际。
温棠梨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案几上,她瞪圆了眼睛,“你们……今晚都不回府?”
温芷筠笑嘻嘻道:“父亲今夜要在祠堂守岁。”
温阮正倚着窗棂剥松子,闻言头也不抬,“她不想回去,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
才怪,明明自己也不想回去,只说不想回去就好了。拿温芷筠当借口算什么事?
这两人倒也罢了……
温棠梨转向裴砚之,却见他正慢条斯理地往暖炉里添炭,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裴二公子,”她咬牙切齿,“天色也不早了哈。”
“你这里饭菜不错,我再吃一顿。”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温棠梨:“……”
燕灼眼珠子一转,突然拍手道,“那咱们娘俩也留下!正巧给小宝讲讲咱们素帛居未来的规划!”她扯了扯燕鹤明的衣袖。
燕鹤明耳尖微红,低声道:“全凭母亲做主。”那语气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能和温棠梨在一起,无论干什么,他都是极其愿意的。
唯有刘芊芊绞着帕子站在门口,声音细若蚊呐,“我……我得回府……”
一室喧闹忽然静了下来。
温棠梨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我送你。”她转身取来件簇新的藕荷色斗篷,“没事的,不急于这一天,改日咱们再好好聚聚。”
温棠梨收拢油纸伞,她突然僵住,“糟了,备的菜不够!”
温芷筠已经系上斗篷往外冲,“我知道东市有一家烧鹅,特别好吃,我买来带给大家尝尝!”
燕灼拽着燕鹤明往西街跑,“娘俩去沽酒!”
裴砚之不知从哪摸出个食盒,冲温棠梨挑眉,“上次见你喜欢那牛肉,我早备下了。”
暮色渐浓时,众人终于重新聚在花厅。
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油亮亮的烧鹅挨着晶莹剔透的琥珀肉,八宝鸭周围堆着糖醋藕盒,当中一锅热腾腾的羊肉暖锅正咕嘟冒泡。
檐外风雪交加,屋内却暖得让人褪了外衫。
八只酒杯碰在一起,琼浆溅出金黄的弧光。
温棠梨举着酒杯,目光如流水般缓缓掠过每一个人。
烛火映得温芷筠明艳的眉眼愈发鲜活。
她正没个正形地歪在燕灼肩头,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笑得花枝乱颤。
燕鹤明安静地坐在一旁,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酒杯边缘。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微微一笑,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裴砚之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侧,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在灯下泛着玉色的光泽。见她看过来,他挑眉一笑。
就连一向严肃的温阮,此刻也放松了神色,冷峻的轮廓被暖光柔化。他正伸手替临雨夹菜。
小白缩在角落,却也是笑着的。
他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捧着酒杯。
“岁序更替,共守嘉时!”
温棠梨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这一室的欢声笑语,这一张张鲜活的面容,都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