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时候,温棠梨又一次见到了银翎。
要撼动温晋的权位,犹如蚍蜉撼树。那人行事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更遑论其他。
“多谢。”温棠梨喉间微动,似咽下一口苦涩的茶,“能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吗?有什么需要的,我能给出来的我都给!然后就请你回到裴砚之身边去吧。”
“没事,我帮你。”银翎顿了顿,“你们……闹别扭了?”
是?不是?这并不重要,在裴砚之回京的时候,温棠梨去敲裴府的门,她在门口等了一个下午,只换来一句“不见”。
既是不愿相见,不见也罢。
温棠梨又去了一次太医院,这次她还带回来一个轮椅,这是她送给小白的礼物。
“这可是京城数位工匠的匠心之作!”温棠梨眉眼弯弯,开始长篇大论的开始将轮椅怎么用,自己一个人怎么推动,遇到坑洞了该怎么出来。
这样絮絮叨叨地讲了半盏茶的功夫。
临雨在围裙上抹净手上的水渍,笑道:“得了,带他出去透透气吧。”
春风拂面,温棠梨推着轮椅在大街上跑得飞快,现在的温棠梨小有名气,大多数人认为她是既定的皇子妃不敢招惹,可小部分依旧在唏嘘,这般恣意的姑娘,能不能胜任皇子妃一职?
两人却浑不在意这些目光。
小白的手指用力握着扶手,脸上久违的扬起了笑靥。
风掠过耳畔,将他沉寂多年的世界都吹得生动起来。
城郊的草坡上,纸鸢在碧空划出蜿蜒的弧线。
温棠梨忽然松了手,任丝线随风远去,自己则仰面倒在初春的草甸上。
嫩草尖透过薄纱襦裙,在她腰间描摹身体的轮廓。
她舒展双臂,十指没入茸茸草芽,任由泥土沾染衣袖,仿佛要将整片天空都拥入怀中。
春阳慵懒地倾泻而下,温棠梨在暖意中不知不觉阖上了眼。
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轻轻扫过她的脸颊,痒得她睫毛轻颤。她慢悠悠支起身子,青丝间还沾着几根草叶。
朦胧视线里,执草之人一袭长衫她心头蓦地一跳,待看清那张带着笑意的面容时,又轻轻摇头,“裴大公子有何贵干?”
“天黑了,赶紧进城吧。”
“多谢公子提醒,这就回去。”
“等等……你们可是闹别扭了?”裴砚书把玩着草茎,“卿卿近日连我都避而不见,整日闭门不出……”
这是让自己来劝人了?
温棠梨摇头。
“我做不到劝他出门,我也没有理由劝他。”温棠梨拂去裙上草屑,语气淡漠,“他有他的自由,我从不干涉。”
裴砚书抚着下巴回想,那日他故意对裴砚之说:“温五小姐近来总往太医院跑,莫不是身子不适?”
裴砚之语气不太好,“她死了都跟我没关系,她家连吃席都不会邀请裴家。”
“……”裴砚书无奈扶额,小孩子闹脾气说话一个比一个刻薄。
温棠梨回了温府,她把翠微带走,整个素帛居被她暗自转让给了燕灼。
虽然这极力遭到了燕灼的反对,总是跟她扯什么“素帛居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产业,我怎么能一人独吞京城三大绸缎庄呢?”
她说:“我要嫁给赵佑安了。”
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这下,素帛居明里暗里的主人都只有燕灼一人了。
走之前,温棠梨将临雨辞退,给她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银元,这足够他去京郊购置一个小土屋,够她和小白生活一段时间,但不是一辈子。
临雨改名叫了王芳,这是她的想法,也是温棠梨的意思。
温棠梨坐在空无一人的闺房内思考,临雨的卖身契应该还留在温晋手上,虽说已经改了名字,被温棠梨抹去了痕迹,但总归还是不保险。
她没有直白地问温晋要。
想也不用想,温晋肯定不给。
白鹿书院开学了,大哥大姐重新回到了学堂,温睿入学,这个家只剩个温馨。
明明……明明一切都快好起来了!
她没能回到书院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要嫁人了。
想到这里,泪水突然就落了下来,打在交叠的双手上。
她死死咬住下唇,却止不住喉间溢出的呜咽。那薄薄一纸婚书,像无形的枷锁,将她永远禁锢在了这方寸之间。
春日已至,为何独她一人,困在凛冬。
温棠梨默默地告诉自己,就快了,独属于她的春天,很快就来了。
她日日都去找温馨聊天解闷,起初只是教她看账本上的数字,后来渐渐说起诗书里的典故。温馨有时竟能说出让她都惊讶的见解,两人的感情也是一天比一天好。
温馨帮她找来了临雨的卖身契,并在两人的目光下,温棠梨将其烧毁。
这一世的温晋不知是受到了赵佑安的威压还是如何,温棠梨很轻易地就能打探到京城外发生了什么。
就比如今年世家公子排行榜第一变为了温阮。
当然这也只是因为裴砚书弃赛了,因此温阮气得差点背过去。
再比如。
这日温馨提着裙摆跑来,神秘兮兮地凑近,“清明将至,你听说了么?京郊墓地出了桩怪事!”
她夸张地比划着,“整片坟头被翻得乱七八糟,就像被野狗刨过似的。”
温棠梨饶有兴趣,“盗墓贼?”
“可不是!”温馨眨着眼睛,“听说是冲着几件北疆金器去的。说来也怪,咱们大昭的墓地怎会埋着北疆物件?”
“战利品?”
“我才不信呢!”温馨撇撇嘴,"若真是战利品,就该摆在床头上日日把玩才是,埋进土里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