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觅云神色凉薄,淡漠至极:“乌灵子可遇不可求,千金难换,可延年益寿,解百毒,治百病,整个大俞上下也不过就那三株,先皇……”
她看着姜泠笑了笑,却仿佛阴冷毒蛇:“也就是你父皇,当年亲自下令,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乌灵子。至于那万不得已,也仅限于皇家亲眷得了棘手重症。而你,却想拿来救一个毫无用处的侍女?”
姜泠从未听说过乌灵子一药,但即便苏觅云不说,看众人模样也猜得出这乌灵子价值斐然,只是没想到,她父皇竟还下过如此命令。
她也深知秋杏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命比纸薄的侍女,要从太医署拿药救人,绝无可能。
但即便没可能,她也得救。只是有她父皇皇命在前,即便她求到裴敛跟前,怕也希望渺茫。
本就黯淡的希望仿佛被冷雨浇透的火星,只余寥寥轻烟,萦绕心头,难以疏解。
她甚至不愿再看裴敛,低头藏下眼角微红,说道:“我知道了,但之兰阁有人投毒,居心叵测,事关重大,还请王爷彻查。”
天边一线苍白,落在姜泠身上为她披上层寒光,凌厉刺眼,却显得光下之人愈发单薄,摇摇欲坠。
许久没作声的裴敛定定看着眼前人,双目如深井般望不见底,玄色之下却有难以察觉的涟漪漾开。
“好。”他送出一字,缓慢而郑重。
“寒鸦。”
“臣在。”寒鸦上前,垂首听令。
“奉本王之命,彻查之兰阁投毒一事,给本王和姜侍中一个交代。”
说罢,裴敛拂袖转身,大步离开了之兰阁,寒鸦紧随其后,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朱言留在原地,看着红着眼的姜泠,心下不忍:“姜侍中放心,老奴定会让人将之兰阁收拾妥当,同太医令清理好余毒。”
太医令亦是点头:“老朽也会留下帮忙,这毒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人命,多找些人来清理干净就好。”
裴敛态度明确,直言会彻查此事,更是让中领军亲自负责此事,其中意味显然,因而无论于公于私,众人都不敢怠慢。
可是,却无一人再提乌灵子,太医令没有,朱言没有,裴敛,也没有。
姜泠无力点点头,满心都是如何能拿到乌灵子救人,奈何脑中一团乱麻,毫无头绪。
知她心烦,朱言也不再多言,吩咐下头的小常侍去多寻些人来,带着花奴忙碌起来。
今日出了这档事,原本满腹怨言的苏觅云此时倒幸灾乐祸起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姜泠的眼神中,竟还多了几分怜悯。
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姜泠,举止端庄柔婉,说的话却刻薄至极:“你那侍女是活不成了,这是她的命。”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到了她口中,不过轻描淡写命运而已,这些养尊处优、身居高位之人,从来不知,他们唾手可得的好命,有人竭尽全力也只能遥遥相忘。
姜泠苦笑,抑制许久的热泪,终于泛上眼眶,鼻尖酸楚不已。
她咽下喉中热气,声调不稳道:“苏女郎看热闹看够了?这海棠树,你是要还是不要?”
实在没精力再与其假意周旋,姜泠转身朝耳房走去,边走边道:“若是要自己搬走,若是不要,恕不远送。”
谁知刚走出两步,身后却追来一声:“等等。”
她回头,就见苏觅云屏退润雨,缓步朝她走来:“我还有几句话要与姜侍中说,莫急。”
说着,苏觅云看向她身后的银山,意味深长地勾唇轻笑。
姜泠沉默一瞬,才说道:“银山,去看看秋杏吧。”
银山踌躇几息,称了声“是”,随后也消失在廊檐尽头。
“说吧,苏女郎有何指教?”姜泠声音平淡。
可苏觅云心中却痛快无比,竟吃吃笑了起来,唇红齿白,如同毒蛇吐信,窥伺着觊觎已久的猎物。
“算不上指教,只是我实在看不下去姜侍中继续这般被蒙在鼓里了。”
“此话何意?”姜泠心中升起一股不详预感。
苏觅云笑着看向那颗海棠,又问起了昨夜的问题:“姜女郎可知那海棠的来历?”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接着道:“瞧我说的什么胡话,你自然不知,这株海棠啊,是王爷特意从青州寻来给你的。便是我昨夜去要,王爷也不肯给,还将我斥了一顿,说我不辨轻重缓急。”
她以袖遮面,掩住笑意:“方才姜侍中问我还要不要,既是王爷一番心意,我怎好横刀夺爱?这海棠,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清泠泠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绵软无力,滴答打在瓦当上,潮湿冰凉。
原来苏觅云会同裴敛闹别扭,竟是因为这个。
姜泠看向自己被打湿大半的绣鞋,凄凉一笑,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扣,掐出道道甲痕。
也不知是否是闻多了夜痕,她只觉头晕脑胀,心悸无力,胸腔难以抑制地迅速起伏。
她想离开,可双足却如陷流沙,动弹不得,眼前人也在春雾之中愈发模糊。
苏觅云依旧笑着,眼底却冰凉一片:“姜侍中舍不得自己的侍女,我明白。可世道如此,又是你父皇亲自下的皇命,谁能违抗?不过我倒有个法子,兴许能让你得到那乌灵子,就是不知,你能为那侍女,付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