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娘仔细端详着那小瓷瓶半晌,又掀开瓷瓶盖闻了闻,眉头紧皱。
“怎么了?”姜泠边问边走上前,就见立柜中摆满了五花八门的药瓶。
裴敛上回突发急症虽说已无大碍,但姜泠知道自那次急症后,裴敛的咳嗽却一直没好,想来这些药物也是用来治那怪病的。
昙娘懂医理,见她神色严肃,姜泠也不禁好奇起来,难道这瓶有何不同?
思索片刻,昙娘摊开手掌,将小瓷瓶中仅存的一粒黑色药丸倒了出来。
“这是何药?”姜泠问。
昙娘依旧没答,只是低声呢喃道:“怎么只剩一粒了......”
而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泠还在一旁,遂将那小瓷瓶放回原处,又另拿了金创药来,拉起她的手道:“来,我瞧瞧你的伤。”
姜泠任昙娘拉着给她上药,视线却紧紧黏着立柜里的青灰色小瓷瓶。
方才昙娘的反应让她有些好奇,那瓶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待上好了药,见她怔怔不语,昙娘以为是上药有些疼,遂拍拍她的脸道:“疼了吧?往后做事可得小心些,不能再这么冒冒失失。”
姜泠亦回过神来,摇头笑说道:“没事的昙娘,我皮糙肉厚,不疼。”
“娇娇嫩嫩的小姑娘,说什么皮糙肉厚。”昙娘嗔她一眼,状似惩罚般捏了捏她颊边细肉。
说话间,银山也已取了花瓶回来。
昙娘接过,小心翼翼将那绢花放入花瓶中,仔细看了一圈,这才满意点头:“这就对了,待将这儿打扫一番,不会让他知晓今日发生之事的。”
而后昙娘又嘱咐银山寻人来将内殿清扫一番,当真再无半点痕迹。
耽误许久,眼见已近晌午,姜泠扶着昙娘往外走去,看着银山道:“你去让人将午膳备好,今日咱们陪昙娘去御园用膳。”
几人刚走下内殿前的台阶,姜泠忽又“呀”了一声,拍了拍脑门道:“瞧我,把王爷吩咐的正事儿给忘了。昙娘你且在这儿等等,我去取王爷给您备好的春露。”
说着,她提着裙摆再次入了内殿。
昙娘站在台阶下,垫脚往内张望两眼,问道:“你可知晓放在何处?可要我来找找?”
内殿陈设不多,可立柜却也有几个,若等姜泠一一翻找也得花些时间。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姜泠提着个竹篾小篮走了出来:“王爷早与我说过了,昙娘你瞧瞧这是不是?”
说着,她将小篮提到昙娘眼前,用手轻轻挥扇,清新如春雨般的茶香便扑鼻而来。
“是,这就是春露,难为王爷记得。”昙娘显然十分高兴,看着那春露的眼神,像是瞧见了裴敛那般温柔慈爱。
姜泠也跟着笑,却不着痕迹地将袖中之物往里塞了塞。
初夏的御园可谓绿意盎然,美不胜收。
满池青荷在清风中肆意招展张扬,日光轻洒,泛着莹莹光华。
接天碧色中,缀着争先恐后亟待绽放的粉苞,仿若身姿曼妙的豆蔻少女,翩翩起舞。
许是景好天气好,昙娘今日格外精神,与姜泠直到未时末才悠悠回宫,一日清醒。
昙娘身子日渐健朗,姜泠发自内心的高兴。
若是在她离开前能让昙娘彻底恢复,也算别无遗憾了,或许到了那时,她才能无需心存愧疚地离开。
晚些时候起了风,游云似水,晚霞瑰丽无双。
宫墙夹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斜斜地映在红墙之上。
姜泠默不作声地走着,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银山,二人各有所思,一路无话。
直到行到宫道尽头,分岔处,姜泠才停了脚步,红墙上的身影也跟着颤了颤。
墙檐上立着三两翠鸟,正歪头看着墙下之人,悠悠鸣啼。
零星啼鸣声中,姜泠开口问道:“银山,如今太医署中除却岳真,还有哪几位太医令?”
银山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步子,望向宫道右侧太医署的方向,老实回答道:“除了岳太医,奴只记得刘太医,陈太医,彭太医这几位经验老道的太医令,其他几位年轻些的,便不大记得了。”
果然,时隔十余年,这宫中早已物是人非,听银山所报这几个姓氏,她竟毫无印象,想来当年宫中之人早已不是今日之人了。
悄然颠了颠袖中之物,姜泠微微叹息。
还得另找信得过的人才好,可她毫无根基,这满宫上下还有谁能协助一二?
银山不禁问道:“女郎可是哪里不舒服?”
姜泠摇摇头,牵强一笑,随口胡诌道:“没有,就是突然想起如今这宫中好似已经没有我相识的故人了。”
清风袭来,也不知是不是卷起的沙尘迷了眼,姜泠好似瞧见笼在背阴处的少年有刹那愣神,眸色幽深,似是忆起了什么久远之事。
她抬手在银山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了?”
银山回过神来,却垂下头低声道:“其实女郎还有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