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禁宫无端走水本就奇怪,玉堂宫还是裴敛所居之处,见裴敛动怒,在座之人无不噤若寒蝉,面露恐色。
寒鸦也不拖沓,带着围守云亭榭的禁军赶忙去了玉堂宫。
出了此等大事,这宴自然无法再继续,裴敛立在栈桥上沉声道:“诸位爱卿莫急,宫中守卫森严,当是宫奴不慎引发走水,中领军已带禁军前去救火,玉堂宫定会无恙,诸位与本王安坐等待即可!”
说话间,从始至终,他都不曾放开姜泠的手。
朝臣们听罢才敢小声议论起来,交头接耳,焦急不安。
裴敛说是宫奴不慎,可在座又有几人相信?
而裴敛这时才垂头看向姜泠,轻声说了句:“来不及走了,跟紧我。”
姜泠愣愣看着他也没挣扎,鬼使神差般顺从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没了油伞,雨滴肆意淌过二人肩发,裴敛仰头看天,无言勾了勾唇角。
不多时,玉堂宫方向传来喧闹声,起初只见浓烟袅袅,暗而青灰,但很快就见狂妄无羁的火舌窜天而起,几近燎云。
姜泠白着脸看着被火染红的天,不禁想起逃离上景当夜那场弥天大火。
无数场景闪过脑海,不由更加紧绷。
她与裴敛依旧站在栈桥上,其余众人也纷纷撩袍站起身,翘首望着火光,更有人拍股惋惜:“方才这雨下得如此之大,怎得关键时候却又不下了呀!”
话音随风送到姜泠耳中,忽而醍醐灌顶。
方才袁翼看着大雨满脸焦灼,难道是在等雨停?所以……这火是袁翼放的?!
她霎时明白过来这是招调虎离山,为的就是将寒鸦与围守云亭榭的禁军调走!
她赶忙看向裴敛,正欲开口,却被不远处一抹寒光闪了眼。
立在二人几米外的常侍突然抬头看来,不复方才低眉顺眼,眸底布满狠辣,乌色衣袖一转,半截匕首映着火光朝着裴敛直刺而来!
姜泠大骇,尚不及提醒裴敛,就再次被一股不容置喙的强力推开。
只见裴敛长身玉立栈桥之上,在一片惊呼声中避开那人挥来的匕首。
但那伪装常侍之人显然是有功夫在身上的,动作阴狠利落,招招致命。若非裴敛也是上阵带兵之人,只怕方才那一瞬就已败下阵来。
一切发生太快,不过瞬息之间,众人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画面,倒还是朱言迅速反应,扯着嗓子大喊一声:“有刺客!快……快保护淮王!”
可禁军早已去了玉堂宫救火,席上又多是不会武的文臣,唯有几个武将在,奈何席间不可佩刀,只能赤手空拳冲上前去。
而裴敛嘴上依旧噙着笑,却比霜雪更寒,他避开歹人几势之后忽然收了笑意,精准无误地反捉住歹人持着匕首的右手。
手踝咔擦一声细响,歹人吃痛,惨叫声中匕首铮然落地。
此时几名武将不过刚踏上栈桥,见歹人被制服,才暗松一口气。
可这气还未松到底,却忽见歹人左手作哨,吹出一阵悠远哨鸣。
几乎同时,云亭榭四周枝叶掩映处窜出条条黑影,各个常侍打扮,却身长体健凶神恶煞,手里拎着三尺长的大刀,如猛兽出笼,亟待一场酣战。
人数众多,姜泠粗粗打量竟比席间宾客还多,不由攥紧衣袖,看着快步走上栈桥的刺客连连后退。
显然这些都是袁翼派来的刺客,借玉堂宫走水调走禁军,再杀裴敛个措手不及。
当真阴狠,席上大臣诸多,他竟也毫不顾念!
她朝袁翼所在之处匆匆望了一眼,只见他负手含笑站在人群之后,平静冷漠得让人绝望。
裴敛一脚踢开身前刺客,托住她后背,见她墨瞳轻颤映着惶恐,柔声道:“别怕,有我。”
无暇多说,他将姜泠再次护在身后,看了眼天色阴沉沉又道:“让本王好等。”
天边炸开一声惊雷,水榭众人俱是一缩,吓得双手抱头腿股发颤。
惊雷消,雨又落,裴敛眼底漾开讥讽笑意,冷眼看着狭窄栈桥上狂奔而来得几名刺客,和脚踏岸边借力腾空而起的其余人。
刀刃寒光从四面八方压来,裴敛却立于众臣之前,岿然不动,如落雪孤松,冷清而坚韧地蔑视着眼前一切。
眼前刀尖直指他面门,竟也没退半步。
与这片剑拔弩张气氛截然相反,袁翼神色自若,蔑视着裴敛的背影。
不过是拖延的把戏而已,真当自己能一夫当关?
这些刺客各个出类拔萃,百里挑一,出手迅速利落,裴敛必然拖不到禁军前来救驾。
又是一声惊雷,短促尖锐,轰鸣震耳。
栈桥上奔走的几名刺客见猎物在前也毫不反抗,便也当他是池中之鱼,笑得愈加猖狂。
眼见刺客逼近,裴敛毫无动作,姜泠却慌了,下意识去拉他。
可指尖刚触上冰凉锦衣,却见近在咫尺的刺客俱是闷哼一声,双眼瞪如鱼泡,嘴角渗血,胸前贯出锋利带血的箭锋,直直地跪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