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破碎,大雨声声,将才还软绵无力的残雨倏尔滂沱。
箭矢破空,不偏不倚地射向刺客心口,尚且来不及呼痛就已没了气息。刺客手中的长刀落地,砸出重重钝响。
掠入水榭之中的刺客察觉不对,迅速警惕回头。
只见如瀑大雨中,数百名禁军犹如神兵天降齐齐伫立岸边,挽弓携剑,织成了张天罗地网,堵住了云亭榭唯一退路。
仿佛这些禁军已等候多时,只待他们进入水榭就好一网打尽。
刺客脸上的凛然神气不复存在,瞪大眼转而被惊慌取代,提着刀慌忙退至水榭边缘。
可即便他们会凫水也只是死路一条,要生,就只能设法冲出禁军重围。可禁军人数众多,个个身着重甲,如何能破?
姜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切,明白过来,看来裴敛早就知晓袁翼计谋,却将计就计设了这场局。
只怕方才禁军根本没去玉堂宫救火。
可玉堂宫那头火光冲天,若无人救火,该如何是好?
她目色焦急望向玉堂宫,才发现此时雨已落得极大,比晨间更甚。灰墨色的天似是被捅了个窟窿,下得淋漓酣畅。
雨水滂霈生雾,而雾色之中火势已逐渐黯淡。
裴敛侧身面对水榭中的刺客,半张脸隐没于雾色之中,冷言道:“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若尔等束手就擒,将始作俑者招出来,许能留个全尸。”
话音落,惊雷又炸,好似老天都站在裴敛那头附和着他的话,威压逼人。
但这些都是干了多年阴狠勾当的亡命徒,面对如此绝境,恨劲反倒更甚,各个咬着牙不肯就范。
而水榭中的朝臣早已被吓得瑟缩一团,抖如筛糠,连句利落话都说不出,哪里还有平日里半点风姿?
刺客当中有一人极为高大魁梧,穿着不合身常侍宫服,左右环顾一圈,抖着脸上横肉提刀指着裴敛怒吼道:“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说罢,就近提了一人,二话不说就枭了首,顿时血雾四溅。
众人又惊又怕地喊叫出声,想躲远些却又无路可走,只能死死抱着水榭廊柱闭眼求天。
生死当前实在太过惧怕,甚至不敢去看方才死的是谁。
血淋淋的脑袋如竹鞠般被扔到裴敛面前,血线落在他银白袍角,化作点点殷痕。
而下一瞬,刺客就挥刀直朝裴敛而来,其余人也纷纷跟上,铁了心要取裴敛性命。
可实则禁军出现那一刻,胜负就已落定。
绽着银光的箭矢齐刷刷射来,刺客拼死抵抗竟还抓了几名朝臣挡箭,却也只是负隅顽抗,拼死挣扎半晌,可还未近到裴敛的身就纷纷倒地,败得彻底。
尸山血海,尘埃落定。
如同经历火烧油烹的众官员,这才将嗓子眼里那颗心收了回去,却依旧后怕不止,半晌不敢出声。
赵骞到底是老臣,比之其他人要沉稳些,见大局已定便跪直身,朝着裴敛重重磕头:“臣,多谢王爷庇佑!”
众人闻声,才赶忙整衣理袖跪伏下去。
贼寇已死,众人这才想起方才情急危难之时,裴敛站在栈桥上迎敌,而他们却是站在裴敛身后。
到底只是尚未登基的代政王,方才众人也是明哲保身,自觉无错。可而今赵骞跪谢,却将他们的私心大刺刺地撕扯了出来。
与裴敛相比,他们这帮大俞重臣当真是鼠蚁之心了。
于是,那一声声地谢词之中,也是真真切切的臣服与感激。
裴敛面对众人跪拜,却是不言,只看向水榭尽头瘫坐于地上之人。
袁翼双目空洞地看着面前横陈的尸体,面白如纸,沾着不知何人的血,好似还没从这场慌乱中抽回神来。
余光一瞥,赵骞合袖朝着裴敛膝行几步,说道:“今日刺客目标明确,俨然是朝着王爷来的。但这些人皆是江湖杀手,绝无可能自由出入禁宫,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而这背后之人只怕才是真正想取王爷性命之人!”
“是,”裴敛毫不犹豫颔首,巡视一圈,“赵大人所言极是,并且本王怀疑,这背后之人就在席上。”
目光扫过众人,终又落到袁翼脸上:“袁太尉以为呢?”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便是朱言也听出裴敛意有所指,更遑论常年浸淫官场的这群老狐狸?
而此时袁翼正将手伸到面前尸体鼻尖前试探,闻声心中一凉,寒意彻骨。
他仰头收手,抖着唇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跟着众人跪在裴敛脚边的姜泠也终于回过神,随着众人视线朝袁翼看去,事至当下,心头疑问迎刃而解。
今日这场宫宴就是专为袁翼设下的鸿门宴,以身为饵,险中求胜,裴敛当真胆大。
守在岸边的寒鸦也顺势走入水榭,拱手问道:“王爷,这些人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