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跨几节台阶却被洛檀青叫住:“胤希给她擦身子呢。”
祁厌顿在原地,鞋头一转自楼梯上下来。
约素搁下手里的杯子,问道:“傒囊呢?杀了?”
禹舟蘅小腿别开长凳,同祁厌坐进去:“没有,引她去天火受罚了。”
待她坐定,抬手倒了杯茶,又给祁厌倒了杯,轻语道:“地火干燥,喝些茶,润一润。”
祁厌捧起来,嘴唇抵着杯沿轻轻啄。
禹舟蘅有意未提起令萱对她的感情,偏偏祁厌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
方才她昏过去了,却听到那精怪说的“,痴情”二字。若令萱要的是她的情,她的的确确给不了。可是这样一来,她还怎么光明正大地喜欢禹舟蘅呢?
地鬼心魂未醒时,她尚能藏住这份喜欢,始终同禹舟蘅保佑距离,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生怕旁人知道,又十分想让旁人知道。
如今不想藏了,她把喜欢明目张胆地袒露出来,百转千回地表达出来,偏偏有人因她的坦诚而受了伤,委婉地告诉她,即使是地鬼,也难假装成彻底的毫无牵挂。
在感情里向来横冲直撞的姑娘,头一回怯了场。
洛檀青见禹舟蘅未下死手,以为仍有余地转圜,扩了扩眼睑,急切问:“那小东西说了吗?如何救?”
“浸天泉。”
洛檀青蹙眉:“可天泉已冷。冷泡也成?”
禹舟蘅摇头正欲说话,却见身边的祁厌想起什么似的,放下手里杯子问道:“我的地火能让天泉复热么?”
洛檀青见她心急也是心疼,松了眉头温声应道:“傻姑娘,又不是烧开水,用不着火,得用胤希的灵力。”
众人说着,楼梯上的脚步声顿了顿,一个单薄落寞的影子缓慢挪下来,小声道:“早知如此,我不化形就是了。”
祁厌“欻”地一下起身:“令萱姐姐如何?”
“说了一上午胡话,嘴唇干巴巴的。刚擦过身子,睡了。”胤希没什么心情,应得简单,语气也简单。
胤希拉凳子坐下,也不倒茶,指甲在木桌子上抠了抠,半晌,抬头看向禹舟蘅:“我若将全部灵力灌入天泉,能撑多久。”
“半日。”
早知如此,她往常应更勤勉些,或许还能多撑些时日。
见她怏怏耷着脑袋,禹舟蘅舌尖自上颚一划,轻声道:“其实,也并非无救。”
胤希眼瞳一亮,蓝盈盈望着禹舟蘅。
“我那日算过,以你通身灵气浇灌,一次可撑一刻钟。倘若晨晚各一次,拼凑成百日,需十三年。只是……”
禹舟蘅顿了顿,眼神在胤希脸上略一扫:“这法子极耗损修为,化形不易,你一向爱惜这些。”
胤希咬着嘴唇听禹舟蘅说完,脸色白了几寸,拧着眉头问:“十三年以后,我会变成老婆婆?”
禹舟蘅鼻息淡淡的:“嗯。”
胤希鼻子一酸,抖着肩膀抽了抽:“令萱这么笨,十三年之后,她还能记起我吗?”
记起她化形之初秀气清丽的样子,眉心的咒印是浅蓝色,肌肤近乎透明,留着俏生生的刘海,小鼻子樱桃嘴,同祁厌还有三五分像。
记得当初还未化形时,见令萱总是瞧着祁厌,有时是正面,又是是侧脸,有时仅是屏风后的半个影子,她都要盯上许久,再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
灵兽不分美丑,她那时想,这祁厌定是漂亮极了,要么令萱怎么一瞧便是半个时辰?于是便有意照着祁厌的模样刻画皮相,想叫令萱也多瞧她一会儿。
胤希后来才知道,令萱不单是喜欢她的模样,她喜欢一整个她。
“不记得便不记得。”胤希说。
几人沉默了一会子,茶水冲得已没了味道。约素说有些乏,柔柔拎着衣裙往楼上去,洛檀青惦记着再瞧瞧令萱,同胤希上去照看一眼,留禹舟蘅和祁厌二人在楼下。
小姑娘默了许久,一杯水被她半口半口地啄,难以描述她此刻的心烦意乱。于是她放下杯子,小口咬着唇角,轻轻道:“我今晚想陪令萱睡,行吗?”
她想着若是能让令萱立刻感知到自己其实并不喜欢禹舟蘅,或许,只是或许,她的病就该好了。
同谁睡这件事,她从未征求过禹舟蘅的意见,却理所当然地认为禹舟蘅会在意。于是在话尾添了句:行吗?
禹舟蘅柔柔望着她,嘴唇一碰道:“好。”
这个“好”字像颗丢进她心湖里的石子儿,只是随手一扔,却砸得水花四溅。
因着禹舟蘅的反应,祁厌心里矛盾极了。她既不能毫不在意禹舟蘅轻巧应允她去同旁人睡,且是在禹舟蘅分明知晓令萱对她的情意的情况下,也不想放着令萱不管,她对她虽无爱意却有感情。
细小的情绪在她心里迅速绽开,变作脸上一个勉力的笑。祁厌小口咬着嘴巴,在禹舟蘅的注视下转身上了楼梯,却听身后的人将她叫住,气息顿了顿,问她:“那明晚呢?”
祁厌僵硬的笑容迅速化开,面上甜滋滋的,应道:“明晚我去师尊房里好不好?”
禹舟蘅又是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