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澜背脊挺直地站在那里,衣甲未卸,手中佩刀也还在腰侧,脚下有一滩干涸的血迹,是她方才独自走来时留下的。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成清脚下顿住,喉头一紧,刚要喊人,却只挤出一句:“你怎么还站着?”
成澜没说话,只抬手往门里指了指。
“他……还没醒。”
成清整个人一震,像是热血冲脑,几步走上前:“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
她低声答,目光却没从那扇门上挪开,“一直……没醒。”
成清不敢再问。他猛地垂下眼,深吸一口气,像是想压住心头那股沉痛,最终却没忍住,低声道:
“要不是我……”
成澜却忽地转过头,打断他,声音发颤:“是我们。”
成清张了张口,到底没再出声。
半晌,他叹了口气,抬眼看她一眼,眼神仍有些激动:“……可你还活着。”
成澜一顿,嘴唇动了动,低低嗯了一声。
他说不下去了。只伸手狠狠擦了把脸,然后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然后行至阶前,再不迈步,只缓缓跪下。
他低头,额触青石,染血的手指撑在膝上,像是在等待审判。
成澜亦立在一旁,未再言语。
水云头也未抬,有点恼怒道:“是他。”
旭轩没回头,没说话。
旭昉安安静静地躺着,被褪下的灰披风胡乱搭在脚边,颈侧微露的肌肤透出病中那种无血的苍白。
他静了一瞬,像是没认出来。
那张脸上遮掩伪妆早已褪去,鬓角却还残着被水云细细擦拭时未理净的药痕。旭昉阖着眼,唇色泛白,一动不动。
旭轩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定榻前。
他低头盯着那人许久,像要确认些什么,又像压着某种情绪不肯动。
他眼睛定定地盯着榻上那张脸,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把人摇醒。
可那一秒后,他忽然发出一声冷笑,低低的,却透着牙根咬紧的狠意。
“你倒下了,就舒服了?”
他声音极低,一字一句地从喉头压出来。
“你不是最会算么?怎么——这一回,没算到你自己会躺在这儿?”
水云下意识起身:“殿下……”
旭轩没有看她,只猛地转头盯着榻前一侧站得最近的卓松,声音陡然拔高:
“他不是最能忍?不是不说话最有本事?可现在他连醒都醒不了了。”
“你们都在,怎么没人拦着他?”
“你们护他,是不是?就护到他烧着、昏着、人都没气儿了?”
“他才几岁?”
“他还没就藩,他不是主帅!他连兵权都还调不全,他一个孩子,撑什么?”
屋里无一人敢言。
旭轩猛地一顿,像是骂不下去了。
他跪坐下去,动作急得连披风都崩开一角,抬手却不敢碰旭昉,只在他额侧停了片刻,隔着半指宽的距离。
那指节微微颤着。
他喉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狠话,但咬着牙,终究没吐出来。
他只是垂下头去,语气都带着哽咽:
“小七,是哥哥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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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破石阶前,坐着几个抱着瓷碗的百姓,有老有少,都沾了灰尘与疲色。远处传来兵马踏地声,有人小声念叨:“听说是王爷来了。”
“哪个王爷?”
“吴王的哥哥,肃王……今早才赶进来的。”
“啧,赶早也没用了吧,吴王都倒了。”
那话一出口,旁人都不接,只低头喝粥。半晌,靠墙蹲着的一位老妇缓缓开口,嗓音带着咳意:“他倒下前……不是还在我们那头贴布告,说疫户不分贫贱,都能拿药。”
“我那闺女身上起疹子,就是他那日从马车上下来,亲自让人取了退热汤,拿在手上递给我。”
有人低声接道:“我娘咳了两月,也不敢去大夫馆。后来就是吴王开的仓,派人送了几坛烈酒和煎好的白芷汤。”
再有人低低叹了一句:“他才多大……就干这事。”
片刻,有孩童拽了拽大人衣角,小声问:“吴王是不是要死啦?”
没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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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署之外,东坊破墙下不知从哪儿起了个头,竟有老兵自发跪下,对着署门方向默默叩了个头。有人跟上,也有人站着不动,终究不知是谁第一个低声念了一句:“吴王保了我们命——让他……别走得这么快。”
没多久,跪着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点香,有人只是虔诚地合手,闭眼不语。整条街道仿佛突然静了下来,只余下衣角摩擦石地的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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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榻上沉睡的旭昉周身,忽有一丝细光悄然浮动。
系统003蹲在他枕畔,身形透明得几近虚无。它明明只是一个系统啊,它应该不具情感,也无体感,但这一刻却像真的“心慌”。
它尝试激活内部修复模块,系统界面弹出一行行提示:
【能量剩余:3%】
【宿主生命体征不稳,脉搏微弱,当前唤醒模块冻结】
【建议:等待外界刺激反馈激发神经传导链】
——可四周无风无光,静得像个坟。
它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条逐渐聚集人群的街口,忽而感受到一丝极细极细的波动,从地面传来,如同有人点燃了极远处的微光,穿透尘土、透入这具□□。
是信念。
是那种无法数据化,却在它体系之外产生共鸣的东西。
下一瞬,系统微光一闪。
【检测到大规模“正向情绪场”渗入】
【信念源头:百姓共愿】
【修复模块获得微量供能……】
——003怔了一瞬,脸上的小表情震惊极了:“这、这群人怎么……?”
它连忙将能量汇入主脉,声音颤颤地说:“喂,小祖宗……你听见没有?他们、他们还在等你——”
它眼看那条脉搏曲线微微抬升,整颗“芯”都跟着一紧一松,几乎不敢眨眼。
它知道,只要再多一点……他就能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