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澄转身看向身后,她方才只顾着给殷珞捋毛,没注意身后这桥上竟来了人。
今日无妄之灾向澄已受够了,今朝男女大防虽不及前朝严苛,但这男子这般莽撞上来,可别再给她招惹上什么是非。
向澄被脑海里那些繁文缛节吓得汗毛竖立,赶忙一把抓住殷珞的手,誓死要同她绑在一起。
却见是个熟面孔,正是与她在闹市中有一面之缘的“面善心善的如玉郎君卫延寿”。
那人身披大氅,细长狐狸眼上挑,平白便多添三分笑意。他行礼开口:“在下曲阜顾渚,问忘忧殿下、殷娘子安好。”
“惊扰了二位娘子,是鹤鸣的过错。”
“等等等等!”向澄打断,语带迟疑,指着顾渚问身边的殷珞,“曲阜顾家?他不是卫延寿吗?”
殷珞也是迷茫:“这位顾家鹤鸣公子啊……”
向澄凑到她身边,小声附耳道:“本宫只听说绣衣卫指挥使顾渚是个毒舌狠辣的伪君子,没人说长得这般妖艳模样啊……”
她自以为的耳语,其实几人的距离如此相近,有什么听不到的呢?
“妖艳?”
顾渚脸色难看,他回想卫延寿那张常因练武被打得花花绿绿的脸,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虽无人敢对大权在握的绣衣卫指挥使的容貌指手画脚,可顾渚有眼且审美正常,夜深人静时对自己的一张俊脸也是颇为自得的,如今却得了句意味不明的“妖艳”做评。
他也难得心中百感交集。
殷珞被向澄逗得憋不住笑,她看看顾渚,又品品“妖艳”二字,实在没忍住,扑在向澄怀中,妄图将自己笑得扭曲的脸借此遮掩一二。
向澄不明所以,任由她抱着。
二人便亲密地抱在一起,随着殷珞的笑意抖动,像两只梳理羽毛的稚雏。
顾渚看向婢女抚琴,今日建军侯府老夫人寿宴,来往都是极为亲密的人家,能有婢女跟随的,只能是府中主人。殷家阳盛阴衰又是出了名的,上数五代也就只出了殷珞一个小女娘。
只是听说这殷家娘子自小偏爱舞刀弄剑的,对结交贵女毫无兴趣,没想到短短时日便与忘忧公主如此要好了。
他自认礼数周到。
可他刚刚偷听了向澄二人谈话,还用“狠心”评判向澄,向澄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只皱眉不语。
殷珞笑够了,但也跟着没有接话。
顾渚也不计较,礼毕起身,自顾自接着说下去:“某无意偷听冒犯,只是方才捉得只言片语,听到二位娘子要下套打人……实非君子所为。因此出言劝阻。”
“不过是气话罢了,不值指挥使如此上心。”向澄没看他,装出低眉顺眼的样子回。
顾渚挑眉,面上仍是笑意,也不搭话,就是用那双微微带红的上挑狐狸眼看着向澄,像是要直直望到她心里去。
向澄有点恼,不过是动了一刻的心思,这人还非要点出,实在是不懂眼色:“指挥使若是不信,待戚娘子真受伤了,再来逼问定罪不迟!”
顾渚羽扇轻摇,奇道:“鹤鸣不过劝诫,何来逼问之说?”
顾渚见她开口辩解,知道向澄是心虚了,心道她这点道行还不算够看,暗暗发笑,也不气恼:“殿下言重了。鹤鸣与那戚家娘子素不相识,不过不想殿下走岔了路,才出言劝诫罢了,若因此惹得公主不快,岂不得不偿失?”
“噗——”
向澄还没说话,殷珞倒先笑了,大声问道:“鹤鸣公子当真不认得那戚昭质?”
顾渚理了理大氅的绳子,重新解开系上,喉结一动,歪头问:“某应该认得?”
殷珞笑得更欢,道声“失陪”,拽着向澄的手把她拉到亭子的另一角,给她解惑:“殿下有所不知,大巫出生寒门,父母早亡,本是流落街头拾些残羹冷汤果腹的乞儿。后随前任大巫学习巫术,又继承了天玑阁阁主的位置,才显耀起来的。”
“虽如今看着是如日中天,朝中诸事,大到祭祀典礼,小到陛下的头疼脑热,天玑阁都要插手。可真瞧得上他们的又有多少?”
殷珞看向澄还是一脸迷茫,勾住她的肩膀,附在她耳边道:“这新贵比起老牌世家,最缺少的一是财富底蕴,二是人口资质。”
“大巫元妻是前任天玑阁阁主之女,娶了这位夫人,大巫才得以继承阁主之位,为不被指责忘恩负义,大巫立誓永不纳妾,因此他家人丁单薄,只有一儿一女。”
向澄点头接话,这她知道:“女儿便是如今的戚夫人,儿子英年早逝,只留下戚昭质一个女娘。”
殷珞点点头,幸灾乐祸:“为了绵延子孙,大巫是铁了心要给戚昭质招赘的。前几年戚昭质还犹有不服,为了想嫁这顾鹤鸣寻死觅活,如今还是这都城经久不衰的笑话呢。”
“什么?”向澄想不通,“可这……”
殷珞动作夸张地拍拍她的背,背过手,左右踱步:“她将鹤鸣公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连‘江水为竭,冬雷震震,乃敢与君绝’这样的胡话都说得出口,还说若是大巫逼迫她另嫁他人便跳河自尽……”
“本以为是‘郎有情妾有意,大巫棒打鸳鸯’的一出戏,谁承想,那人家指挥使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啊。”
向澄大为震惊,她原知戚昭质蠢笨不堪,也想不到她能如此孜孜不倦给自己挖坑下套,一手好牌打个细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