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想要上前撕扯沈氏的衣襟。
一妇人连忙捂住女童的耳朵,叱骂道:“平日里可没看出你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大郎和君姑待你不薄,如今李家不过刚遭变故,你便想好退路了?我呸!”说着便啐了一口。
另一妇女也不顾素日端着的贵女架子,冲上前去扯她的红衣,尖细的指甲几乎戳进她的肉里:“家里郎君刚出了事儿,就偏你还扮得花枝招展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怕是早想着大难临头脚底抹油了!你一介商户女,若不是大郎为了娶你给君姑都跪下了,你何德何能成为我家新妇?”
“都给我住口!”李家老夫人虎头杖狠狠一跺,厉声道:“老身还没死呢!”
她颤抖着用袖口擦干净脸上泪痕,颤巍巍扶起沈氏:“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拿纸笔来!”众人还欲再劝,老夫人柳眉一竖,挺直脊背,厉声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谁若是不肯休夫,那莫怪老身替儿孙们写了休书放你们归家去!至此,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若有一日儿郎们能从北地平安回来,便只怪我这糊涂老媪吧!”
方才还怒目圆睁的妇人闻言,此刻卸去防备,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郎君皆有要事,每日眼里心里看着的都是国事大事,哪见我们后宅女子心中的苦楚?我等并非舍不得郎君,非要过这等苦日子,不过是割舍不下君姑您啊!”
“君姑!”妇人放开拥着女童的手,膝行几步,抱住老夫人,泣道,“您待我们视若亲子,我们也早已把您当成生身母亲,如今让我们割了母女情分,抛了阿母而去,这是生生陷我们于不孝吗?”
院内一片寂静,唯有风声鼓动。
闻言,老夫人心中震动,转身不再看众女神色,对顾渚深深一拜,保养得当的青丝已泛上白霜:“老身为犯官家属,无颜再去宫内拜见太后。劳指挥使转告,我们李家世代不敢忘却太后今日大恩,若有来生,定衔环相报。”
顾渚神色冷峻,没有多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扫过众人鬓间的金钗与微鼓的衣服内衬,最终只转身交代绣衣卫:“不许惊扰女眷。”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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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获?”向澄刚将建军侯府送来的杏仁糕递到唇边,闻言,悬在空中的手腕一滞,不解,“竟一个都没买到?”
京郊受伏案虽已盖棺定论,可仍疑点重重,现下向澄唯一能接触到的突破口便是沦为罪奴的犯官家眷。
她听闻李府众人入了奴籍,今日被挂牌售卖,早早便让抱枳派人去候着了。
前日劳辞邀她去医馆会商,嗓音凄厉预言会有灾难降世,如今仍然犹言在耳。
向澄向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鬼神之说,但连日暴雨早将安都城泡得宛如发胀的死尸,全无半丝生机。如今她站在医馆二楼,隐隐还能听见雨声不盖住的孩童的哭闹。
护城河中水位早已淹没了警戒线,安都城内隐隐已有了龙王发怒的传闻,那南方多雨之地更不敢想。
如今人祸还未查明,又有天灾降世。向澄看着手中的舆图,只觉头痛欲裂。
自建军侯府寿宴一遭,向澄才真正领会太后话中深意。
安都城内世家谱系盘根错节,远比书中刻板的文字记载更为复杂诡谲。她一介外来公主,在这暗流涌动的京城,如同无根之萍,连宴会上公然挑衅之人,她竟都辨不清来历。
向澄腕间玉镯轻晃,碰着桌案发出清脆声响,像极铜钱叮当。
幸而她深谙“财帛动人心”的道理。纵使安都城世家间牢固得如同精铁,炭火猛足劲儿地烧了,不也会化为铁水吗?
抱枳、持棘手握她私库钥匙,一笔笔真金白银砸下去,消息情报如潮水般涌来。
“此事干系重大,奴婢不敢怠慢。”抱枳身着一垂胡袖深衣,利落行礼回禀,“昨日便派人守着官府驵会,原想着李府此案事关皇室,旁人避之不及,肯出手相助者少。”
她从怀中掏出一张官府公示:“没想今日还未开市,负责此事的小吏便传来消息,众人昨日已悉数被一妇人提前赎走了。”
“李府阖府上下两百余口,连同奴仆婢女无一例外。”她满目羞愧,“属下办事不力,请少女君责罚。”
这世间本就不能事事如意,向澄只问:“可有查明买家是谁?”
“回殿下,应是李府李大郎已经和离之妻沈氏。”
“沈氏?”向澄取了丝帕擦手,绣着花中四君子的帕子拂过她的指尖,隐隐约约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可是车骑将军府的那个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