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之人既封锁城池豢养魔化貔貅,定不希望被修士发现此处异样,又会否考虑敌我实力从而选择龟缩隐匿,直至送走她?
陌笺无法确定这三人里是否有幕后之人,又或者三人都是幕后之人,她稍加思索,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引出这幕后之人?
她瞬间想到了被收起来的魔化貔貅。
魔化貔貅的尸首近在眼前,多日布置或可落空,那人是否还能继续不露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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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死寂灭,魔化貔貅的灵魂困于尸首弥久不散,不见其形,但知其存在。
陌笺略微沉吟,放弃取其一肢的念头,只取下了一小撮毛发。
这魔化貔貅没有投胎转世,没有魂飞魄散,依附于尸首,更像是在等一个结果,等陌笺解决幕后人,亲见大仇得报。
看似未放下,但它没有情绪波动。
看似已放下,但它仍然没有离去。
它已处于完全平静的状态,连取其毛发用以引出幕后人都不能引来它的分毫注视。
若它仍有执念,若它不愿转世,陌笺自忖或许可以试着帮一帮,引渡修灵,转为鬼修。
虽则历来鬼修皆由修士转化,但也并非精怪神妖不可修此鬼道。
精怪神妖与修士不同,它们要么在不死不休后魂飞魄散,要么是死亡带来了永恒的平静,无牵无挂地步入轮回。
陌笺不知这魔化貔貅的执念能坚持到何等程度,等幕后人伏法,魔化貔貅若还能稳住自身魂体,她再来问上一问。
寒风呜咽,吹得回廊木牌清脆作响,院中桃树枝桠上挂着的那些也随风摇曳。
搁在墙角的魔化貔貅的毛发,不过转瞬便被吹得不见了踪影。
眼见着原本逐渐亮起来的天空迅速暗沉下来,狂风大作,不过片刻便大雨倾盆。
陌笺立于回廊之下,侧头看向廊外这说下就下的骤雨。
回荡的雨声渐渐远去,四周陷入万籁俱寂。
陌笺取出新的毛发,以道术固定在墙角,任由狂风又起大雨不歇,也没能再吹走分毫。
陌笺的神识将这青郾城彻底笼罩,即使大雨不断侵蚀人眼与人耳,也能“看”得清楚。
她看见病榻上的刘冉睁着一双无神眼眸麻木地盯着头顶窗幔一言不发,也看见照料刘冉的老妪取下窗栓将雨挡在窗外。
她看见城门口的老翁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浇了个透,躲入茶铺也不忘喝酒,也看见三两老人蹲在大雨淋不到的角落无声烧纸。
她看见李辞坐在前院屋檐下以匕首削着木头,也看见……睡着的某个病人眼角浸出一滴热泪。
失踪牌尽数挂在不远处的桃树枝头,病逝牌则是蔓延了长长的两侧回廊。
有妇人站在拐角处的回廊下,伸手抚摸着其中悬挂的两枚,泪如雨下。
有满脸病容肩披长衫的青年坐在廊下,遥遥望着被雨洗礼的世界。
悲伤又绝望的氛围如此浓厚,整座城池汇聚着难以言说难以摆脱的哀伤。
电闪雷鸣,也有人在低声呜咽。
狂风骤雨,并不明显的巴掌声显得短而轻。
不过是再短促不过的声音,也被陌笺迅速捕捉到。
陌笺目光微偏,透过重重庭院墙壁,落在了实处。
屋内的城主夫人正侧坐在床边,一手捂脸,眼泪滴落在床沿,浸湿了边缘。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外边原本守着的人早就因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避至干净处,屋内也只能听见这仿佛永不停歇的雨声。
眼泪顺着城主夫人的脸颊继续滑落,浸入被褥,落下略显暗色的圆点来。
她在哭?
陌笺目光向上,从那眼泪落下的位置看向城主夫人的脸,被捂着的地方渐渐红肿,是个掌印。
屋内又出现了声音,却不是城主夫人的。
“当初死活要把他丢掉,现在满意了?”
是城主刘启润的声音,与先前的温润不同,带着一些冰冷与烦躁。
神识悄然爬过去,清楚看见刘启润眼中的猩红,不知是被接连来的打击熬红了眼还是有问题。
“我早说过,看不过眼那就给些银钱让他们去别处生活,何必拆散了再眼睁睁看着他俩挣扎着死去?”
城主夫人只是低低垂泪并不搭话。
刘启润似乎很不高兴她这幅样子,脸上爬满了嘲讽,他甚至还冷笑一声,“现在知道装可怜了?”
“这是给谁看?那两个‘侠士’吗?”
“你觉得,他们除了自己之外,还救得了谁?”
谁都救不了。
他俩都知道。
就连仅剩的儿子也要死去,刘家会就此绝代。
那他们呢?
他们其实也在等死。
只是自身职责,让他们不能就这么赴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