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孤矶?他自然晓得,山上有座庙,名叫宝尒庙,庙里有个和尚,名叫甲惠。
甲惠性子义薄云天,常把:“要想天下泰平,诵经坐禅,不如斩妖除魔。”身体力行。
年轻时,和他交往颇密,最让人难忘的,是去草海除祟那年,他和甲惠,还有一个朋友,名叫沈师洵,各自率领弟子,清剿海底鬓寰俏。
如果说山林怪物是陆地上最难缠的妖,那么鬓寰俏,就是湖海里最狡猾的鬼。
鬓寰俏最泛滥的年,是民间战乱,社会混沌的时候,田地和山林被地主霸占,开垦作物,战死的将士,饿死的百姓,就连抛尸荒野也成了奢求,逢年过节不得一柱敬鬼香,尸体都被扔进了湖海里喂鱼。
普通人的怨念根本掀不起风浪,事情还是因为战败国的俘虏里,有几位修行魔道禁术的修士,生前,便将魔咒下在了自己的头发上,残缺不全的身体抛入海底,头发遇到水,就会像疯长的水藻一样泛滥成灾。
长到一定的长度,柔软的发丝就开始蚕食这具尸体,直到只剩一颗人头肉瘤,才像无所依靠的水母一样海底游荡,无论死物活物,只要能够吃,碰到一下,就会被卷进发间,吃的渣都不剩,而头上长发的人头,则会被它同化成凶残的鬓寰俏。
久而久之,海底闹起了水鬼。
湖泊海面,连一艘船都不敢划。
战胜国虽拥有了肥沃的土壤,但被垄断了湖泊蓝海,尽管饮水天降,但盐不能坐吃山空。
于是仙门百家,展开了一场对鬓寰俏的彻底清剿,其间,最属临海的干宿雨利马当先,死伤惨重。
沈师洵作为干宿雨年轻一辈里能力最为出众的人,谨听师命,率弟子前往最为凶悍的草海。
而作为山菊兀和宝尒庙的杰出弟子,朱姑叁和甲惠,也被派遣至此。
他们能力出众,前两日,便将草海绞的翻天覆地,墨绿色的黑发,如同暗红的鲜血,深色恐怖的在湖面飘荡,结合成一片向死而亡的死亡之花,模样惊悚,却好似失了力气。
他们预计再过七日,就能将草海里的鬓寰俏全部清剿。
然而第三日,浓稠般的湖底,竟冒出了一个个水润白皙的美人头,她们的瞳孔好似狐狸的眼睛,会勾魂摄魄,弟子们六根未清,七情未绝,被迷惑的神魂颠倒,一个个如同麻木不仁的提线木偶,涉水而下,自愿献祭脖颈,美人头一口咬下,成了烈焰红唇。
一具具尸体倒下,湖面晕染开一片暗红,馥香蛊人,墨色的头发像是碧水波浪,又像是人鱼的尾巴,在草海里翻搅着,水声涟漪,惹人遐想,在弟子们的眼底,像是美人交叠的大腿,在水里嬉戏,时而能看到隐秘的沟谷,骚浪至极,美艳至极。
惹得弟子们狼性大发,前仆后继的冲向草海。
朱姑叁自觉修为过硬,柳下惠坐怀不乱,没有受到鬓寰俏的蛊惑,反而是挥起本命剑,将眼前的一条条白到透光,修长笔直的美腿全部斩断。
鲜血如同花瓣,漫天飞溅。
这一行为,不仅将鬓寰俏伤的仰天大叫,梨花带雨,作鸟兽散,还将涉水的弟子们,气的怒目圆睁,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朱姑叁的目光,好似在看杀妻的仇人。
弟子们临阵倒戈,纷纷朝他扔来本命剑,朱姑叁在剑阵中自顾不暇,背上忽地被猛踹了一脚,栽进草海,须臾,他的身体就被鬓寰俏淹没,他昂头看向满目杀气的沈师洵,言语陷入沉默。
“……”
这鬓寰俏,专媚痴情种。他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洁身自好的沈师洵,竟也在心里藏了个人。
也怪自己粗心大意,被人暗算。
幸好甲惠是个和尚,不仅六根清净,还是个绝顶高手,将最棘手的沈师洵打晕,抛远,伸手将湖底的鬓寰俏震死,一把扯出衣衫褴褛的朱姑叁,挥手给他披上袈裟,像丢粽子一样抛远,独自挡下弟子们的围攻,才让朱姑叁有余力砍□□海里的美人头。
美人头一死,弟子们恢复了神智,沈师洵也在强大的意志下醒来,众人合力,才将草海中的鬓寰俏,杀的溃不成军,没等它们卷土从来,他们坐镇半月,把草海的水彻底恢复澄澈后,才转移阵地。
自草海除祟后,他们三人便成了生死之交的好朋友。
经常一起为民除害,也因此被救助过的人,赞誉为“三石榴”——兄弟中的永结同心,除祟中的其利断金。
然而一朝朱门毁,凶手就藏匿在仙门百家之中,他不敢牵连兄弟俩,于是十二年过去,他不曾打听过他二人,这二人也杳无音讯,彷佛从他的生命里,彻底剥离。
可经小孩的一句话,朱姑叁的心里,开始泛起涩然。
他居然被囚禁在兄弟家门口三年,这三年,他过的生不如死,青楼里的妓女都活的比他自由。
他捏的手指泛白,拳头颤抖,以甲惠的能力,十二年过去了,想必已经当上了宝尒庙的主持,有能力替他主持公道,若是他前去求助,以他们兄弟间的羁绊,他定能助他脱困,找到当年灭他满门的元凶。
且小孤矶和大孤矶一道一佛,两厢对立,妆瑞矶断不会为了他,和大孤矶闹得不欢而散。
这样一来,他眼下的困境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云开见月明,朱姑叁苦涩的想,若非走到绝路,他绝不会麻烦甲惠。
下定了决心之后,他更不该坐以待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