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白色墙壁在周予安眼中已经模糊成一片。她坐在病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曲子。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如同钢琴的黑白键。
"周小姐,您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主治医生的声音传来,但周予安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三天前的车祸带走了她的听力,却奇迹般地没有伤及其他部位。对于一个钢琴家来说,这比折断她的手指还要残忍。
"我聋了,是吗?"周予安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医生面露难色:"目前来看是神经性耳聋,不排除有恢复的可能..."
"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十...也许更低。"
周予安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树叶在风中摇曳,她却听不见沙沙声。就像她再也听不见自己弹奏的肖邦,听不见观众席上的掌声,听不见那些曾经构成她整个世界的声响。
出院那天,经纪人林姐来接她。林姐一路上都在说话,周予安只能通过口型勉强理解。
"维也纳那边的演出我已经全部推掉了,违约金公司会处理。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
周予安突然抓住林姐的手腕:"带我去音乐厅。"
"什么?"
"现在,立刻。"
金色音乐厅空无一人。周予安走上舞台,坐在她熟悉的斯坦威钢琴前。她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颤抖着,却迟迟没有落下。最终,她重重地按下一组和弦——对她而言,这只是一次无言的震动。
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周予安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琴盖上,肩膀剧烈地抖动。林姐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周小姐?"
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舞台侧面传来。周予安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的年轻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调音工具。
"我是程越,音乐厅的调律师。"他走近几步,声音放慢,"林经纪人告诉我您今天会来。"
周予安擦干眼泪:"我现在听不见你说话。"
程越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打字后递给她看:【我很抱歉。我是您的乐迷,上周刚听过您的拉赫玛尼诺夫。】
周予安勉强笑了笑:"那可能是我的最后一场演出了。"
程越的表情变得严肃,他又打字:【不一定。我有东西想给您看,如果您不???意的话。】
程越的工作室堆满了各种乐器零件和电子设备。他从一个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像蓝牙耳机的小装置,小心翼翼地递给周予安。
"这是什么?"她问道,忘记了自己听不见。
程越似乎理解了她的疑问,在纸上写道:【骨传导调音器,我的发明。它能把声波转化为特定频率的振动,通过颧骨直接传到听觉神经。简单说,能让您"感觉"到音乐。】
周予安怀疑地看着这个小小的装置:"真的有用吗?"
【试试看。】程越写下这三个字,然后指向工作室角落里的一架立式钢琴。
周予安将调音器戴好,坐到钢琴前。当她按下中央C时,一种奇特的震动从她的太阳穴传来,不是声音,却清晰地传递了音高和音色。她的手指开始颤抖,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弹奏起肖邦的《夜曲》,虽然"听"到的只是震动的变化,但音乐的灵魂似乎穿透了听觉的障碍,直接抵达她的心脏。弹到一半,她停下来,转向程越,发现这个年轻的调律师眼中闪烁着泪光。
"我...我能感觉到它。"周予安哽咽着说。
程越微笑着点头,又在纸上写道:【这只是原型,还需要调整。但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帮您重新与音乐建立联系。】
就这样,程越走进了周予安寂静的世界。他每周三次来到周予安的公寓,调试那个神奇的装置,记录她的反馈,不断改进。渐渐地,周予安能够分辨更复杂的音乐层次,甚至能"听"出不同演奏者的风格差异。
"你是怎么想到发明这个的?"有一天,周予安好奇地问。她已经学会了读唇语,虽然还不熟练。
程越停下手中的工作,沉默了一会儿:"我母亲是位大提琴手,她在四十岁时突然失聪。"他的声音很轻,"那时候我就决定,要找到一种方法,让失去听力的人依然能感受音乐。"
周予安注视着他低垂的睫毛,第一次注意到他左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你成功了,"她轻声说,"至少对我来说。"
程越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某种无言的情绪在寂静中流淌。
三个月后,周予安宣布要举办一场复出音乐会。消息一出,音乐界哗然。记者们争相报道"聋人钢琴家"的奇迹,却没人知道背后那个默默无闻的调律师。
音乐会前一周,程越的工作更加频繁。他几乎每天都来周予安的公寓,确保调音器在演出时万无一失。
"你太紧张了,"周予安笑着说,递给程越一杯咖啡,"比我还像要上台的人。"
程越接过咖啡,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手。咖啡洒了一些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