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许明远收起黑伞,抖落上面的水珠,抬头打量这家位于山村边缘的老旧杂货铺。铺面不大,木质招牌已经褪色,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刘记杂货"四个字。
"应该就是这里了。"许明远自言自语道,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物品特有的霉味。柜台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修补一只瓷碗。
"您好,我是昨天电话联系过的许明远,来收些老物件的。"许明远从口袋里取出名片递过去。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活计。"哦,是你啊。东西在后头,跟我来吧。"
许明远跟着老人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后院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这里的东西五花八门,从缺腿的木椅到生锈的铁锅,看起来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作为城里"古今斋"古董店的老板,许明远对这种场景早已习以为常——真正的宝贝往往就藏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听说您家祖上是大户,应该有些传下来的好东西吧?"许明远一边翻看堆放的物品,一边试探性地问道。
老人哼了一声:"早些年破四旧的时候,能砸的都砸了,能烧的都烧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当年藏在地窖里才保住的。"
许明远点点头,继续搜寻。忽然,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块盖着破布的物体吸引。掀开布,下面是一面铜镜,约莫两个巴掌大小,镜面已经氧化发黑,但边缘雕刻的花纹依然清晰可见——那是繁复的缠枝莲纹,间或夹杂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符号。
"这个..."许明远小心地捧起铜镜,心脏不知为何突然加速跳动。
"哦,那个啊,"老人瞥了一眼,"据说是祖上从什么道士那里得来的,一直放在祠堂里。□□时候祠堂被砸,我偷偷把它藏了起来。你要是喜欢,给个合适的价钱就拿走吧。"
许明远仔细检查着铜镜。镜面虽然氧化,但在某个角度下,竟能隐约映出他的面容,只是那影像似乎比实际位置偏移了几分,好像照的不是眼前的他,而是站在旁边一点的人。
"奇怪..."许明远喃喃自语,掏出手机想拍张照片发给懂行的朋友看看,却发现无论如何对焦,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都是一片模糊的铜绿色,根本无法拍清镜面。
最终,许明远以三千元的价格买下了这面铜镜。老人接过钱时,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年轻人,这镜子有些年头了,拿回去好好保管。"
回到城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许明远将铜镜放在古董店后间的工作台上,准备第二天再仔细清理研究。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桌前不自觉地又端详起这面奇怪的铜镜。
灯光下,铜镜边缘的花纹似乎在流动,那些奇特的符号若隐若现。许明远揉了揉眼睛,怀疑是疲劳导致的错觉。他拿起专业的清洁工具,小心地开始清理镜面。
随着氧化层的去除,镜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许明远惊讶地发现,镜中映出的房间景象与现实中有些微妙的差异——工作台上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雕花木盒,墙上挂着一幅他不记得挂过的山水画。
"这怎么可能..."许明远猛地回头,确认现实中那些东西并不存在。当他再次看向镜面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镜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民国时期的浅色旗袍,静静地站在镜中房间的角落里,目光哀伤地望着他。
许明远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抖,铜镜"咣当"一声掉在桌上。等他战战兢兢地再次拿起镜子时,镜中只剩下正常的反射影像了。
"一定是太累了。"许明远摇摇头,决定先去休息。就在他准备放下铜镜时,镜面突然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那些奇异的符号开始发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镜中传来。
"什么鬼——"许明远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拉向镜面。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镜中那个旗袍女子向他伸出手来...
刺眼的阳光将许明远唤醒。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红木床上,身上盖着绣有牡丹的锦被。房间是完全陌生的中式风格,家具陈设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的样式。
"这是哪里..."许明远挣扎着坐起来,头痛欲裂。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许明远瞬间认出了她——正是镜中出现的那个女子!
"你终于醒了。"女子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江南口音,"感觉好些了吗?"
许明远警惕地后退:"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盘放在床头柜上:"我叫程素心。这里是程家宅院,你在镜界通道中昏了过去,我把你带到了这里。"
"镜界通道?"许明远更加困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程素心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简单说,你通过那面铜镜,从你的世界来到了我们的世界——一个与你的世界相似但又不同的平行世界。"
许明远的第一反应是这女人疯了,或者自己在做梦。他掐了一下大腿,疼痛感真实无比。
"不信的话,看看窗外吧。"程素心指向雕花木窗。
许明远踉跄着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呆住了——外面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庭院,假山水池,回廊曲折,几个穿着民国服饰的仆人正在打扫。更远处,城市的轮廓依稀可见,但那些建筑分明是上世纪初的风格,最高的也不过五六层,街上跑的是老式汽车和黄包车。
"这不可能..."许明远喃喃道,"现在是哪一年?"
"民国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936年。"程素心的回答让许明远如坠冰窟。
他转身抓住程素心的肩膀:"送我回去!我必须回去!"
程素心没有挣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会帮你的,但不是现在。铜镜每个月只有满月之夜才能开启通道,距离下次满月还有十二天。"
许明远松开手,跌坐在太师椅上,大脑一片混乱。这一切太荒谬了,却又真实得可怕。
"为什么是我?那面镜子到底是什么?"他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程素心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人。那面铜镜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钥匙,而你...是我们的希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慌张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老爷带着张先生往这边来了!"
程素心脸色骤变,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塞到许明远手中:"藏好这个,别让任何人看到。记住,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她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语气,"现在快跟我来!"
许明远还没来得及问更多,就被程素心拉着从后门溜出了房间。穿过几条曲折的回廊,他们来到一间偏僻的书房。
"在这里等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程素心将他推进去,随即锁上了门。
许明远靠在门上,心跳如雷。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上面刻着与铜镜边缘相似的奇异符号。玉佩触手生温,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明远喃喃自语,环顾这间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家谱图,最上方写着"程氏宗谱"四个大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个名字吸引——程素心,生于民国二年,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镜守之女,天命所归"。
正当他想看得更仔细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书房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明远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墙壁。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他看到两个身影从回廊那头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深灰色长衫,面容严肃,举手投足间透着威严,想必就是程素心口中的"老爷"。而跟在后面的年轻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把玩着一块怀表,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素心说在后院读书,怎么不见人影?"年长者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
"程伯父不必着急,"西装青年——应该就是那个"张先生"——慢条斯理地说,"素心小姐可能临时有事出去了。说起来,听说府上前几日来了位远亲?"
程老爷脚步一顿:"世雍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张世雍轻笑一声:"这城里没什么能瞒过家父的耳目。听说那位先生姓许?倒是巧,与我一位故人同姓。"
许明远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个张世雍明显话中有话。
"不过是素心母亲那边的远亲,来城里办事,暂住几日罢了。"程老爷语气平淡,但许明远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世雍若感兴趣,改日引见便是。"
"那再好不过。"张世雍的目光忽然转向书房方向,许明远急忙缩回身子,"说起来,程伯父,上次提到的铜镜一事,家父很是挂心。那毕竟是祖上传承之物..."
"此事容后再议。"程老爷打断他,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素心既然不在,我们先去前厅吧。管家应该已经备好茶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明远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转身打量这间书房,四壁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正中一张红木书桌上摊开几本账册,砚台里的墨汁还未干透。
他的目光被书桌一角的一本皮质笔记本吸引。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毛笔写着"镜鉴录"三个字,下面的小字注明了日期:民国十二年春。
正当他想继续翻阅时,门锁轻轻转动,程素心闪身进来,迅速反锁了门。
"他们走了?"许明远低声问。
程素心点点头,脸色依然苍白:"暂时安全了。但张世雍已经注意到你了,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那个张世雍是谁?他好像知道我的事。"
"张家大少爷,他父亲是本地商会会长,势力很大。"程素心咬了咬下唇,"更重要的是,他们家族一直想得到铜镜。"
许明远想起铜镜边缘那些奇异的符号:"那镜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把我带到这里来?"
程素心走到书架前,从最高处取下一本古旧的蓝皮册子:"这是《程氏镜守录》,记载了铜镜的来历和我们家族的使命。"她翻开泛黄的纸页,"根据记载,这面铜镜是明朝嘉靖年间一位道士所铸,能够连通两个相似但又不同的世界。我们程家世代守护这个秘密,被称为'镜守'。"
许明远凑近看那本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历代镜守的见闻。其中一页插图描绘的正是他那面铜镜,旁边注解道:"镜分阴阳,三十年一现,择主而侍。"
"每隔三十年,铜镜就会'选择'一个人,将他带到另一个世界。"程素心解释道,"上一次是在光绪三十二年,被选中的是一位姓李的秀才,他在我们世界停留了三个月,回去后写下了《异世见闻录》,可惜那本书后来失传了。"
许明远感到一阵眩晕,这一切太过荒谬却又真实得可怕:"那我为什么会...被选中?"
程素心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个...我也不清楚。铜镜选择的标准从来都是个谜。"她合上书册,"现在重要的是,在下次满月前,你必须以'程家远亲'的身份在这里生活,同时避开张家的耳目。"
"满月之夜真的能送我回去?"许明远急切地问。
"理论上是的。"程素心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只要仪式正确...铜镜还在原来的地方..."
许明远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犹豫:"什么意思?铜镜不在你这里?"
"铜镜...现在在我父亲手中。"程素心露出为难的神色,"自从上次有人通过镜子来到我们世界后,父亲就将它锁在了祠堂的密室里。要拿到它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张家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许明远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我现在被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唯一的回家希望被锁在密室里,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张家人对我虎视眈眈?真是太好了。"
程素心忽然笑了,那笑容如春风拂过,让许明远一时忘记了焦虑:"许先生说话真有趣。不过请放心,既然铜镜选择了你,我一定会帮你回去的。这是镜守的职责。"
她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这是我让丫鬟准备的,换上吧,你现在的打扮太显眼了。"
许明远接过那套浅灰色的长衫,触手柔软,是上好的丝绸面料。程素心转身走到门外等候,他迅速换好衣服,惊讶地发现尺寸竟然十分合身。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许明远打开门问道。
程素心上下打量他,满意地点点头:"目测而已。走吧,我带你去见父亲,正式介绍你的'身份'。"
"等等,"许明远拦住她,"我需要知道我的'背景故事',免得穿帮。"
"你是苏州来的许明远,我母亲表姐的儿子,今年二十八岁,未婚,在苏州开一家古董店,这次来是为了..."程素心思索片刻,"为了参加下个月的文物展览会,顺便拜访我们。"
许明远挑眉:"倒是和我的真实情况差不多。"
"谎言越接近真相越可信。"程素心理了理他的衣领,这个亲密的动作让许明远心跳漏了一拍,"记住,你三天前就到了,一直住在西厢房,因为水土不服休息了几日,所以府上有些人还没见过你。"
穿过几重院落,程素心带着许明远来到正厅。程老爷正和张世雍品茶,见他们进来,程老爷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
"父亲,"程素心行了一礼,"表兄身体好些了,特地来向您请安。"
许明远学着程素心的样子行礼:"程伯父好,晚辈许明远,打扰了。"
程老爷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半晌才点点头:"既然身体不适,就该多休息。这位是张家大少爷张世雍。"
张世雍早已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久闻许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许明远与他握手,感到对方的手掌冰冷而有力,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触感。
"张少爷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小商人,哪来的什么大名。"许明远谨慎地回答。
"哦?"张世雍挑眉,"许先生在苏州的古玩界可是颇有名气,据说对铜器尤其有研究。"
许明远心头一紧——这分明是在试探他。他不动声色地笑道:"张少爷消息灵通,不过'有名气'实在不敢当,只是家学渊源,对古物有些粗浅了解罢了。"
程素心适时插话:"表兄远道而来,想必饿了。父亲,不如先用午膳?"
午宴上,许明远被迫应对各种试探性问题,幸而程素心不时帮他解围。张世雍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逡巡,让他如芒在背。
"许先生对铜镜可有研究?"酒过三巡,张世雍突然问道,"我收藏了一面唐代海兽葡萄镜,可惜有些破损,不知可否请教修复之法?"
许明远放下筷子:"惭愧,我对修复并不在行。不过唐代铜镜以海兽葡萄纹为贵,张少爷好眼光。"
"说起铜镜,"张世雍话锋一转,"程伯父府上不是也有一面古镜吗?据说是明代宝物。"
厅内气氛骤然凝固。程老爷放下酒杯,声音冷峻:"世雍喝多了。那不过是普通家传物件,不值一提。"
张世雍笑笑,不再追问,但许明远注意到他与站在身后的管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午宴后,张世雍告辞离去。程老爷将许明远单独叫到书房。
"许先生,"门一关上,程老爷的语气立刻变了,"我不知道素心跟你说了什么,也不清楚你从哪里来,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那面铜镜不是玩具,它带来的只有灾祸。"
许明远心跳加速:"程伯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必演戏了。"程老爷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日记,翻开其中一页,"这是我父亲的记录。光绪三十二年,一个自称李秀才的人突然出现在程家祠堂,手里拿着那面铜镜。他在我们世界停留了三个月,期间发生了许多怪事,最后在满月之夜消失不见,留下话说'三十年后再见'。"
许明远喉咙发干:"所以您早就知道会有人...穿越过来?"
程老爷沉重地点头:"镜守的责任就是看管铜镜,防止它落入张家人之手。他们相信铜镜能带来长生不老的力量。"他直视许明远,"我不知道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但在这里,张家势力庞大,若他们知道你是'镜选之人',绝不会放过你。"
"那我该怎么办?"许明远问道,"我只想平安回家。"
"满月之夜还有十二天,"程老爷说,"在这期间,你必须扮演好'程家远亲'的角色,不要引起怀疑。至于铜镜..."他犹豫片刻,"我会考虑在适当的时候交给你。但不是现在,张家盯得太紧了。"
许明远还想追问,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程素心推门而入,脸色苍白:"父亲,不好了!张家派人去祠堂了!"
程老爷猛地站起:"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门房来报,说看到几个陌生人往祠堂方向去了。"程素心焦急地说。
程老爷脸色铁青,迅速从墙上取下一把钥匙:"我必须立刻过去。素心,你带许先生回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匆匆离去后,程素心拉住许明远的手:"跟我来!"
他们没有回房,而是悄悄尾随程老爷。穿过几道隐蔽的小门,他们来到一座独立的古老建筑前——程家祠堂。祠堂大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打斗声。
程素心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帮父亲。"
许明远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险了!我们该报警...或者叫帮手..."
"来不及了。"程素心挣脱他的手,"如果铜镜落入张家之手,两个世界都会陷入混乱!"
她闪身进入祠堂。许明远犹豫片刻,捡起地上一根木棍跟了进去。
祠堂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线香的余味。正中的供桌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躺着两个程家仆人,已经昏迷不醒。
打斗声从后堂传来。许明远循声而去,看到程老爷正与三个黑衣人缠斗,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物体——想必就是铜镜。程素心用手枪指着他们,但碍于父亲在场不敢开枪。
"把铜镜放下!"她厉声喝道。
黑衣人冷笑一声,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飞刀掷向程素心。许明远来不及思考,冲上前用木棍挡开了飞刀。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黑衣人首领眯起眼睛打量许明远:"你就是那个'镜选之人'?有意思..."他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人立刻向许明远扑来。
许明远虽然平时有健身习惯,但从未真正打过架。他胡乱挥舞木棍,勉强挡住一人的攻击,却被另一人踢中腹部,痛得弯下腰来。
"明远!"程素心惊呼,不顾危险冲向他。
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程家的援兵到了。黑衣人首领咒骂一声,打了个呼哨,三人迅速向后门撤退。
"别让他们跑了!"程老爷大喊,但为时已晚,黑衣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程素心扶起许明远:"你没事吧?"
许明远摇摇头,腹部还在隐隐作痛:"铜镜...被抢走了..."
程老爷面色阴沉如水:"不,那不是真的铜镜。"他从供桌下取出另一个完全相同的紫檀木盒,"我早有防备,真的铜镜在这里。"
许明远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但那些人知道上当了,一定会再来的。"
"所以我们得尽快转移铜镜。"程老爷看向许明远,眼神复杂,"看来铜镜选择你是有原因的。今晚的事,多谢了。"
回到房间后,许明远脱下长衫,发现腹部已经青紫一片。程素心取来药酒,坚持要为他擦药。
"可能会有点疼。"她轻声说,将药酒倒在手心,轻轻按在淤青处。
许明远倒吸一口冷气,但很快,她温柔的揉按就让疼痛减轻了不少。月光从窗棂间洒落,为程素心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许明远不自觉地看呆了。
"为什么帮我?"他忽然问道,"如果铜镜这么重要,为什么不直接把我关起来,等满月之夜丢回去就算了?"
程素心的手停顿了一下:"因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知道被囚禁是什么滋味。"
许明远想问更多,但她已经收起药瓶站起身:"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应付更多问题。张家不会就此罢休的。"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了,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宴,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你必须出席,作为'程家远亲'。"
门关上后,许明远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他掏出程素心给他的玉佩,在月光下仔细观察那些奇异符号。忽然,他发现玉佩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勿忘"。
"这是什么意思..."许明远喃喃自语,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比想象中更加复杂的谜团。
窗外,一轮渐圆的月亮高悬夜空,距离满月还有十一天。
程府上下张灯结彩,仆人们穿梭忙碌,为程老爷的六十大寿做准备。许明远站在西厢房的窗前,望着院中那株盛开的海棠,花瓣随风飘落,像极了记忆中母亲最爱的那个苏州园林。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程素心端着一个漆盘走进来,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套崭新的藏青色长衫。
"试试看合不合身,"她将漆盘放在桌上,"今晚的寿宴全城名流都会到场,你得体面些。"
许明远拿起长衫,布料触手生凉,是上等的丝绸。"谢谢,不过我更担心的是如何在那么多人面前不露破绽。"他苦笑道,"昨天在祠堂那出戏后,张世雍肯定更加怀疑我了。"
程素心咬了咬下唇:"所以父亲安排你坐在女眷那桌,离张家人远些。"她顿了顿,"另外,我教你的那些礼节都记住了吗?"
"拱手作揖,尊称长辈,筷子不能插在饭上..."许明远扳着手指数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少说话。"
程素心轻笑出声,那笑容让许明远心头一暖。这几天的相处,让他逐渐对这个民国世界的"镜守之女"产生了复杂的感觉。她表面温婉如水,骨子里却有着不输男子的坚毅与智慧。
"对了,"程素心突然压低声音,"父亲已经将铜镜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张家人虽然暂时被蒙骗过去,但他们不会轻易放弃。今晚寿宴上你一定要小心,特别是对张世雍。"
许明远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素心,你给我的那块玉佩...上面刻着'勿忘'二字,是什么意思?"
程素心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许明远读不懂的情绪。"那是...镜守的信物,"她避开他的目光,"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守护铜镜的职责。"
许明远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的犹豫,但还没等他追问,外面就响起了丫鬟的呼唤声:"小姐,夫人找您试新衣裳呢!"
"我得走了,"程素心匆匆走向门口,"记住,日落前到正厅集合,我们一起迎客。"
她离开后,许明远换上新长衫,对着铜镜整理衣领。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已经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里还藏着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他掏出手机——自从穿越以来一直藏在贴身口袋里的唯一现代物品。电量早已耗尽,成了一块没用的金属和玻璃。但看着屏幕上自己和父母的合影,许明远还是感到一阵揪心的思念。
"一定要找到回去的方法..."他喃喃自语,将手机重新藏好。
日落时分,程府大门敞开,宾客络绎不绝。许明远站在程素心身旁,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向每位来宾行礼。程老爷一身绛紫色团花长袍,精神矍铄地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张家到!"门房高声通报。
许明远身体一僵,看到张世雍带着几个随从大步走来。今天的张世雍一身白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身后跟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威严,想必就是张家家主——张世雍的父亲张鸿才。
"程伯父寿比南山!"张世雍拱手行礼,目光却扫向许明远,"这位就是许先生吧?几日不见,气色好多了。"
许明远强作镇定地回礼:"托张少爷的福。"
张鸿才锐利的目光在许明远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程老爷:"程兄,听说令甥从苏州来?巧了,我上月刚从苏州回来,不知令甥家住哪条街?"
许明远心头一紧——这是赤裸裸的试探。程素心悄悄捏了捏他的衣袖,暗示他不要慌张。
"回张伯父,晚辈家在观前街附近,"许明远回忆着苏州的街巷,"不过小店偏僻,在一条叫丁香巷的小弄堂里,恐怕张伯父不曾留意。"
"观前街?"张鸿才眯起眼睛,"那附近可有个叫'听雨轩'的茶楼?"
许明远暗叫不好,他哪知道民国时期的苏州茶楼叫什么名字。正当他犹豫时,程素心柔声插话:"张伯父记性真好。表兄的店就在听雨轩后面那条巷子,他家的碧螺春都是从听雨轩进的货呢。"
张鸿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程素心一眼:"程小姐对表兄的生意倒是了解。"他转向程老爷,"程兄,借一步说话?"
两位家主走到一旁低声交谈,张世雍却留在原地,目光在许明远和程素心之间来回扫视:"许先生与表妹感情甚笃啊,连生意上的细节都了如指掌。"
"家母与程伯母是表姐妹,我们自幼相识。"程素心不动声色地回答,手却悄悄握住了许明远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开口。
张世雍轻笑一声:"是吗?那许先生一定知道程小姐左肩上有颗红痣了?"
这露骨的挑衅让许明远怒火中烧,但他还没开口,程素心已经冷冷回应:"张少爷请自重。今日是家父寿辰,若张少爷是来贺寿的,程家欢迎;若是来生事的,恕不奉陪。"
张世雍不以为忤,反而凑近许明远,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许先生,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那面铜镜都不是你能碰的东西。识相的话,趁早离开程家,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素心,"恐怕会连累无辜。"
说完,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许明远握紧拳头,感到程素心的手轻轻按在他手臂上。
"别中他的计,"她低声道,"他在故意激怒你。"
寿宴正式开始,数十桌宴席摆满了程府正院。正如程素心所说,许明远被安排在了女眷区域,远离张家父子。觥筹交错间,他小心观察着这个民国世界的社交规则,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模仿周围人的举止。
宴席过半,一位仆人悄悄来到许明远身边:"许先生,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许明远警觉地看向主桌,程老爷确实不在席上。他犹豫地望向不远处的程素心,见她微微点头,才起身随仆人离开。
穿过几道回廊,仆人将他带到书房门前便退下了。许明远轻叩门扉,里面传来程老爷的声音:"进来。"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程老爷站在书架前,背对着门。"把门关上,"他头也不回地说,"有东西给你看。"
许明远刚关上门,就感到一个硬物抵住了后腰——是一把手枪。
"别动,"程老爷的声音突然变了,更加年轻,"慢慢转过身来。"
许明远缓缓转身,发现持枪者根本不是程老爷,而是一个穿着程家仆人衣服的陌生男子,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张先生猜得没错,你果然上钩了。"男子冷笑道,"铜镜在哪里?说出来可以留你全尸。"
许明远心跳如鼓,大脑飞速运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伯父呢?"
"那个老东西?正在前厅应付我家老爷呢。"男子用枪顶了顶许明远的腹部,"别装傻,我们知道你是'镜选之人'。张先生说了,铜镜对你们这种人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你肯定已经见过它了。"
许明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我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没得选。"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怀表,"看到这个了吗?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前厅就会爆炸。程家上下几十口人,包括你亲爱的'表妹',都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把飞刀突然从窗外射入,精准地扎进他持枪的手腕。男子惨叫一声,手枪掉在地上。许明远趁机扑上去,与他扭打在一起。
门被猛地撞开,程素心带着几个家丁冲了进来。她动作敏捷地捡起手枪,对准那名奸细:"别动!"
奸细见势不妙,突然从腰间掏出另一个金属物体。许明远眼疾手快,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将他击昏过去。
"是炸弹!"一个家丁捡起那物体,惊恐地说。
程素心脸色煞白:"前厅有危险!必须立刻疏散宾客!"
"等等,"许明远拦住她,"这可能是个调虎离山计。如果张家真要炸寿宴,不会只派一个人来。他们的目标恐怕还是铜镜。"
程素心思索片刻,迅速做出决定:"你们两个去前厅悄悄告诉老爷,让他找个借口结束宴席。其他人跟我来!"
她拉着许明远冲出书房,向后院跑去。"铜镜在哪儿?"许明远边跑边问。
"祠堂密室,"程素心气喘吁吁地回答,"但父亲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实际上..."
她突然转向,带着许明远来到一间偏僻的小屋前。这是程府的花匠工具房,平时很少有人来。程素心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
屋内堆满了园艺工具,看起来平平无奇。程素心移开几个花盆,露出地面上一块略微凸起的石板。她用力掀起石板,下面是一个暗格,紫檀木盒静静地躺在那里。
"帮我守着门。"她低声说,俯身去取木盒。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许明远从门缝中看到几个黑影翻过围墙,正向工具房逼近。
"他们找到这里了!"许明远急道,"我们得换个地方躲!"
程素心迅速合上暗格,将木盒塞进一个装肥料的大麻袋中:"跟我来!"
他们从后门溜出工具房,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程府最偏僻的一座小楼跑去。那是程家的藏书楼,平时很少有人来。
藏书楼内漆黑一片,程素心点亮一盏油灯,领着许明远上了二楼。这里堆满了古籍和字画,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霉味。
"这里暂时安全,"程素心将麻袋放在桌上,取出紫檀木盒,"我们必须保护好铜镜,直到满月之夜。"
许明远皱眉:"但张家已经盯上我们了。就算今晚躲过去,还有十天呢,他们不会罢休的。"
程素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一个书架前,取下一本看似普通的账册。她翻开账册,里面竟然是空心的,藏着一本皮质笔记本。
"看看这个,"她将笔记本递给许明远,"这是我祖父的日记,记载了他对铜镜和两个世界的研究。"
许明远翻开笔记本,在油灯下仔细阅读。前面的内容大多是些琐事,直到中间一页,标题写着《双界论》,下面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铜镜所连通的并非简单的'过去'或'未来',而是与吾等世界并行的另一世界。两界如镜中内外,相似却又不同。镜守之责,在于维持两界平衡,防止一方过度干涉另一方..."
他继续往下翻,突然看到一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赫然是他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古董店"古今斋"的门面!照片旁边用毛笔小字注记:"此乃异世之'古今斋',位于彼界苏州城丁香巷,店主许姓,与吾孙素心似有宿缘..."
许明远的手微微发抖:"这...这不可能...你祖父怎么会知道我?我的店?"
程素心静静地看着他:"我祖父是上一任镜守。三十年前,铜镜选择了你那个世界的一位李秀才来到我们这里。祖父从他那里得知了许多关于你们世界的事情,包括...包括你。"
"但这说不通啊,"许明远困惑地摇头,"如果按照三十年一次的规律,这次被选中的应该是我这个世界的某个人来到你们这里,怎么会是我被带到你们世界?"
程素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因为...这次不一样。"她犹豫片刻,似乎在下定决心,"铜镜选择你,不是偶然。"
外面的喊叫声越来越近,程素心警觉地看向窗外:"他们搜过来了!我们得..."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整座藏书楼都震动起来,书架上的书籍纷纷坠落。许明远护住程素心,一块碎木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血痕。
"从后门走!"程素心抓起铜镜盒,拉着许明远向楼下冲去。
刚到一楼,前门就被撞开了。三个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张世雍。
"程小姐,许先生,"张世雍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仿佛不是在追杀而是在社交场合寒暄,"这么晚了还在读书?真是好学不倦啊。"
程素心将铜镜盒藏在身后:"张世雍,你私闯民宅,意图行凶,就不怕王法吗?"
张世雍轻笑:"王法?在这城里,我张家就是王法。"他向前一步,"把铜镜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们全尸。"
许明远挡在程素心前面:"你以为拿到铜镜就能为所欲为?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力量有多危险!"
"哦?"张世雍挑眉,"看来许先生对铜镜很了解啊。我越来越确定你就是'镜选之人'了。"他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拿下他们!"
两个黑衣人持刀扑来。许明远抄起一旁的木凳抵挡,但寡不敌众,很快被踢倒在地。一个黑衣人按住他,另一个去抓程素心。
"放开他!"程素心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否则我开枪了!"
张世雍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球:"程小姐,你确定要这么做?"他按下球上的按钮,"这栋楼里我已经埋了足够的炸药,只要我松开这个按钮..."
僵持之际,许明远注意到铜镜盒的缝隙中透出一丝微光。那光芒越来越强,竟透过木盒照射出来。张世雍也注意到了,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铜镜!给我!"
他扑向程素心,程素心侧身闪避,铜镜盒掉在地上,盒盖弹开。铜镜暴露在众人面前,镜面散发出耀眼的蓝光,那些奇异的符号如同活物般在镜面上流动。
"这是..."张世雍惊呆了,伸手去抓铜镜。
"不要碰它!"程素心大喊,但为时已晚。
张世雍的手指刚触到镜面,一道刺目的闪电就从镜中射出,将他击飞数米。整个房间被蓝光充斥,许明远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灵魂被抽离身体。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程素心扑向铜镜,口中喊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黑暗。然后是刺眼的蓝光。
许明远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是在漂浮。耳边没有声音,身体没有知觉,只有意识还清醒着,却无法判断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感官渐渐恢复。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四周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也没有地板,只有无尽的淡蓝色雾霭在缓缓流动。远处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每一片中都闪烁着不同的画面。
"这是哪里..."许明远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没有回声,仿佛被这片空间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