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上元节一过,姜白藏就去章宁的庄子上住上一阵子,待上巳节将至再回阳平府。
等樊云楼春蔬采买腌晒完,过了清明,天渐渐热起来再去阳平城郊或者章宁的庄子轮流住。
姜白藏在阳平城内也有自己的宅子,姜家宅子也在城内,但是姜白藏更喜欢去城郊庄子上住。
住在庄子上,四时鲜果,乡间时蔬,山林野味都极丰足,当真是怡然自得。
因着宋允诚托的事儿,姜白藏在阳平城郊庄子上又住了几天便回了阳平城内,正好看着樊云楼那边收完了荻笋和蒌蒿芽。
这一日,姜白藏刚到樊云楼门口,未等进去,就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心想八成是宋允诚,抬眼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不过须臾,马已奔至姜白藏近前,宋允诚勒住缰绳,翻身下马,把缰绳马鞭递于一旁等着的樊云楼小二。
小二接过把马牵去樊云楼后侧院马厩。
“宋二哥怎么想起今儿个来樊云楼了?”姜白藏问道。
“这不是过来看看你从城郊庄子回来了没,怕你把我托的事儿忘了么?”宋允诚闻言回道。
“那哪能!”姜白藏明知道宋允诚故意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给了他个大白眼,引得宋允诚哈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上了樊云楼,三层是姜白藏特意给自己留出来的一间雅室,陈设华美,多宝阁上摆放着各色精巧器物。
有些虽然不是多名贵的材质,但胜在独具风格,制作精巧。
这雅室并不在主楼,而是樊云楼主楼的左侧楼即东楼第三层,一整层。
这一层并不曾多做墙壁分隔,只用屏风略略间开,将这空阔明堂勾勒出虚实相生的意趣来。
概只因姜白藏素来讨厌逼仄,这般朗阔格局正合他心意。
过了门首便是一落地大插屏,转过屏风,但见厅堂敞阔,一张楠木大案横陈中庭。
大案上,一侧垒着各色书卷,却并非是些圣贤典籍,反倒都是游记、前人笔记和各种杂记等等,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书册垒叠成峰,此外又有数方宝砚,错落置于案间。
细看去,当中最有意思的是一方蝉形绿砚,正压在《地理水经注》卷帙之上,瞧着仿若饮露听经一一般,当真趣意横生。
青釉笔海内斜插着紫狼毫、青竹管、玉笋锋等等十数枝各色豪笔,笔杆参差如林。铜錾古琴式纸镇、巧色玉印泥盒、冰裂豆青釉砚滴,又有石雕荷叶笔洗,样样俱全。
案上放着同色梅瓶,梅瓶釉色似江南烟雨初霁。
瓶中数枝海棠,因雅室内煦暖,已生出许多新蕾,零星花苞半合,犹如美人团扇掩面,如此同海棠盛放时相比倒显出别样一番情态来。
此时案上现正燃着一炉香,香气清甜幽远,十分宜人。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幅《海棠蕉叶图》。
看不出是何人手笔,只见墨色氤氲,泼墨蕉叶如碧涛翻涌,工笔海棠若绛雪凝枝,一侧题有簪花小楷题跋:
绿肥红瘦三更雨,
墨淡香浓一卷书。
“瞧瞧,瞧瞧!你这里真真儿是收拾的精致,就这墙上的画都各个时节各不相同,还有这熏炉里的香,也不是那些香茅,佩兰之类!”宋允诚颇感叹道。
“……”
姜白藏心道,不知宋允诚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今天竟感叹起这些个来,只觉得内心一阵无语。
“宋二哥喜欢这熏香?不是啥名贵香料,制法也简单……”
“停,停!有说怎么制的功夫,你不若多包上些送我!你看我是那耐烦制这些个用的人么?!你当我是我大哥呢!”不待姜白藏说完,宋允诚就打断他忙忙道。
姜白藏:“……”
两人在楠木大案旁分坐了,有姜白藏贴身伺候的书童常乐上了茶来。
两人刚端起茶喝了没两口,就又有姜白藏身边另一个书童常喜过来道:“素玄和长云两位公子听说二爷在,要过来请安呢。”
“啥请安不请安的,我素来不耐烦这些讲究,倒是既然他们两个得空,快请过来一起喝茶说话是真的!”姜白藏道。
“看样子我今日不光有口福,还有耳福!快快快,赶紧让他们两个过来。”宋允诚忙道。
常喜听了姜白藏如此说,忙下楼去请了素玄和长云二人上楼。
“你放心,我让他们唱个,是我好这个,就是心里爱听,没看轻的那意思。”宋允诚深知姜白藏性子,见常喜出去,扭头同姜白藏说道。
姜白藏无奈道:“知道,知道。”
不多时,素玄和长云二人便来了,进屋先给姜白藏和宋允诚见了礼。
“来这边吧。”姜白藏忙道,说着便引着三人到被八联曲屏隔开的东隔间。
只见东隔间内设了檀木嵌大理石圆桌,围桌放的不是鼓凳而是数把圈椅。
墙上也挂着一幅山水画,只见此画气格高爽,肃穆恬静。
画上桃花盛开,山石岐岐,醉泉珠溅,好一派春景!
画旁是楠木亮格柜,又有一矮香几,几上放了一大如缸口青瓷深钵,种了芙蕖和水草,想来是养了啥名贵品种的金鲫鱼。
宋允诚过去,想看看那深钵里到底养的是何品种金鲫鱼。一看,不禁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那钵内哪有什么金鲫鱼,养的竟然是十数只玄针(蝌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