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扭动,头顶的灯光变了又变,将人们的脸染成五颜六色的模样。
玛丽被这些同学撞的七荤八素,差点练成了一系列乱步用来穿梭人群并且不被踩到脚趾。
“嘿,玛丽!”
终于,她在迷幻的灯光下被人拉住。
米拉贝拉将她往最外层拉。
“我早就看到你了,但是再一眨眼你就不见了!”
她穿着如同镶嵌了钻石一样的银色裙子,她承认她在灯光下更夺目了。
“你真是幸运,正好错过了校长的致辞,”她指着靠着墙壁的棕发男生,“休,玛丽在这里!”
他冲米拉贝拉点点头,然后冲玛丽笑了一下,如同他们在讲一个不好玩的笑话。
休一直不苟言笑,这玛丽是知道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同意跟休在一起的,用四个字来概括就是稀里糊涂,也可能休是学校慈善基金会的主席,她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很善良。
“对了米拉贝拉,你去图书馆了吗?”玛丽的提问迎来了糟糕的回答:“什么图书馆?天呐,糟糕!”米拉贝拉拍了一下脑袋,“对不起,你知道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好,我完全忘记汤姆·里德尔的事了!”
“不过我觉得没人会这么傻会呆到现在,现在天都黑了,图书馆早就关灯了。”
米拉贝拉说的实在有理,冬季黑夜来的很快,不到六点天就会暗下来,玛丽赶回来的时候甚至天上还飘着刺人的雪花呢。
更何况今日是休息日,他本应该身心放松,和朋友们在公共休息室来一杯热可可,互相交换礼物再谈论一些当下最时髦的东西。
可是……
“玛丽,汤姆·里德尔是谁?”
休的声音很低沉,但玛丽依旧低着头,用很小、无力的声音回答他,在这个场合也很难让别人听见。
“只是学业上的事……”玛丽答非所问,又因为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休·格雷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不会在图书馆等着她的,她这么想简直是自寻烦恼。她应该好好享受毕业舞会,这是她期待了一年的事情,人生就这么一次,最起码哈维尔学校中,就这么一次……
她不怪米拉贝拉,也对休有所愧疚,是她明明计划好了一些,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做好。
毕业真令人崩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已经牵起她的手,开始带领她跳舞,使得她像一个杂技演员、提线木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旋转或摇摆。
“玛丽?”
把她摆在天平上,称一称灵魂的重量,像是一种漫长的死亡特效。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只是没有过好今天罢了。
当她往天上看时,那些光怪陆离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言喻的黑洞,当她想再往深处探寻时,奇怪的地方又不见了。
“玛丽!”
休的声音变得很大,让她不得回神注意到他——
但他脸色铁青,脸上的疮疤可怖,增生蜿蜒到脖颈……
“啊!”她大叫一声,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了他。
“玛丽,你怎么了?!”
可是,玛丽再看他时,他脸上的疤痕不见了,像幻觉褪去一般:休的脸色依旧不好,干干净净,高大魁梧。
玛丽惊魂未定,还是十分不好意思地看向投以奇怪目光的众人,把休重新拉到舞池边缘,说道:“抱歉,我不知道我刚刚是犯了什么神经,可能是太累了,我不是故意那样对你的。”
休努了努嘴,表示:“没关系,不如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拿杯喝的来。”
可当休拿着高脚杯返回时,玛丽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了。
玻璃被重重地投掷到地上,周围人惊呼,渣滓与酒精混合流淌在地面。
米拉贝拉不敢说话,只能看着休悻悻离去。
虽说这不是玛丽的过错,但她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礼堂离图书馆有一段距离,伦敦的郊区更加寒冷,让她止不住的双手上下搓着双臂,好让自己好受一些。
毕竟……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
她跟汤姆·里德尔根本不熟,没有任何往事,如果不是傻子,没人会现在还因为她的事还呆在图书馆。
图书馆正如米拉贝拉所说,已经黑的像即将闹鬼。但玛丽不怕这些,只在黑暗中摸索吊灯的开关。”
可是图书馆太大,她也没做过图书管理员的活,最终她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用的油灯,才让漆黑给她让出了一点小亮光。
没有任何一处留着小灯,没有任何人在,还好。
她的心情刚平复一些,就听到一处来自不远处的奇怪声响。
像钥匙掉落的声音,又像玻璃珠在光滑的地面上滚动。
“汤姆?”她试探性地喊了他的名字,“是你吗?你还没有走吗?”
玛丽并没有得到回应,同时声音也越来越小,她赶紧跟了过去,又听见皮鞋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急迫焦躁,不安虚浮。
“等、等一下!”
“你是汤姆·里德尔吧?不好意思我今天临时有事,我本来让我朋友替我来跟你说的来着!”
“我不是找借口,等一下呀!”
她扯着自己用来保暖的小披肩,高跟鞋在空旷的地板上踩出飞快的哒哒声,顺着古老的楼梯盘旋而上,直到那些声音都消失了,留下油灯摇晃中逐渐衰老的机械扭动。
砰的一声,玛丽打开最高处的门,圆盘式的建筑的最边缘处,果然站着一个人。
“呃,你是……”那个人背对着她,双臂撑在天文台,但她完全认得出来他的发色,他今日的穿着。
“休,你怎么在这呢?”
棕色的发,白色的西服,板着的一张脸,以及悬在他头顶之上的,巨大而又苍白的月亮。
“怎么,我不应该在这吗?”休嗤了一声,手掌的力度快要将围栏捏碎一样,“还是我打扰了你的好事?”
“什么好事,我只是……”玛丽话说到一半,也觉得事情会越抹越黑,“抱歉,是我刚刚没有解释清楚,让你误会了,我只是让汤姆·里德尔同学帮我整理文献而已,本来下午就该完成的,可是早上父亲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市区一趟。”
玛丽举着油灯,站在天文台上瑟瑟发抖,她走到休的身边,试图把他拉回楼梯间,“这里太冷了,咱们不能去里面说吗?”
却被他打开手,依旧不信任她。
“哦,要是真如你所说的这样就好了。”他责问道:“你依旧在骗我,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对吗?你总是对我说谎,玛丽·克雷默!”
他掏出一张被揉的皱皱巴巴的纸,甩到她脸上,“你们在背后怎么说我的呢?觉得我是个四肢发达的蠢货,虚伪的慈善家?你早就不爱我了,你们都约好了在天文台见面!”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她根本来不及看那团纸,风就把它吹到最角落了,“你说的我都听不懂!”
“你又在装无辜,玛丽,你总是这样!”休看起来已经愤怒到极点了,他补充着对她的控诉:“你是不是以为你很了不起?你今天让我等你那么久,冷落我,让我丢尽了脸,这是你的目的吧?”
“今天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外,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的,你冷静一点好不好?你不必这么敏感!”
“敏感?!只要反对你做的事就是敏感?”玛丽被他抓住肩膀,就像一条被卡在渔网上的鱼,她费劲摆脱,但无济于事。
“你刚来的时候,难道不是我一直在帮助你的吗?你都忘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还是说脚踏两条船会让你很开心?会显得你很有魅力?!你个贱人,女表子!”
“你闭嘴!”她用高跟鞋尖狠狠地踏上他的脚趾,这让后者松开手,吃痛地弯下腰,“你疯了,休,我们完了!”
“你不许走,你是不是想去找那个汤姆——汤姆·里德尔——”休的表情在黑夜中更骇人,他的肩膀结实,差不多能将玛丽的身形完全挡住。
他简直是冲着玛丽扑过来的,但这次她有了准备,她灵活地往另一边一躲,让他扑了个空,但同时,他们谁都没有料到:
不知道是天文台建立的时间太过悠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休碰到的栏杆忽然短了,紧接着是垒落的砖石的倒塌,他的眼神从狂怒瞬间变成震惊,他奋力想要抓到什么,墙壁、栏杆或者玛丽也好,但也只有一瞬间,他就从天文台下坠落下来。
“休……休!!!”
太快了,一切都来不及补救。
玛丽跌坐在那里,腿软的不能站起来,她不敢往下看,就算他们刚刚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动手,但她想的最多也是分手,她从未想到让休死去。
她完全被吓傻了,整个人魂不守舍,不明白这一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颤抖的手扶住墙壁,指甲死死地抠出泥土,才能勉强站起来。
“小心,玛丽。”
下一秒,她就跌进一个怀抱中,高空下她的长裙飘出狂乱的形状,这个胸膛不温暖,她依旧觉得很冷。
但是她没办法,只有他可以依靠。
“怎么办,汤姆?怎么办?”她近乎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会掉下去?”
少年沉默地微笑,骸骨那样瘆人,带着冰冷的算计,计算蛇牙应该在猎物的哪片肌肤上落下。
只不过他还是难掩失望,目光从高处跳跃,落在烂泥一样的尸体上。
那张皱皱巴巴的纸也随风飘扬,直到轻轻落地,被血水浸湿。
“亲爱的玛丽,你的眼泪使我神魂颠倒。”
汤姆·里德尔的字依旧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