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到长陵侯府,那可真是阔过!
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当年还是个普通军官的老长陵侯,在他麾下任职,多次大败敌军,保住了一方安宁。此中更有一次,太子亲自上阵时被敌军围困,多亏老长陵侯不惜性命来救他出来。
待先帝即位,恩人便得封侯爵,家族也声望日隆。
如今那位长陵侯的亲爹,甚至与先帝的太子一并长大。
若不是君臣有别,几乎堪称是通家之好了。
只是先帝的太子没有活过他爹——先帝的大部分儿子,都没活过爹,今上是个幸运的例外。
到先帝要咽气的时候,太子留下的长孙年方四岁,而他自己的幼子已经二十有余。
于是今上即位,此后他将侄子封为代王,给了他许多荣宠。
但先太子的儿子,这身份本就尴尬。就像太子当年的东宫属臣,怎么看和今上也不算是一条心。
长陵侯府凭着先代的赫赫战功,现下倒也算是倒驴不倒架,在京中,倒也是提起来响当当的人家。
至于长陵侯在朝为官的日子到底舒不舒坦,外人哪里能知?
他们只知晓,谢家六娘,一个小小员外郎的女儿,在这京中简直算不上个千金,竟然嫁进了侯府!
哪怕嫁进去便奔着守寡去了,可到底也是苏家的冢妇啊!
好福气,真是好福气!
长陵侯府的夫人,自己也是如此说。
她可不说她儿子快要登天了,只跟新进门的谢氏说:“如今我们苏家遭了难,那些个势利眼的东西,尽数躲得离我们三千里远了。可是你是个好的,是有福气的。你进了我家的门,只消好好服侍玿儿好起来,日后自有说不完的好日子哩——他是个最重情重义不过的,今后定会待你极好。”
素婉听着好生想笑。
重情重义?用这样的词儿形容苏玿,竟然不怕被雷劈的吗?
要知道,苏玿最缺少的,就是道德啦!
而谢夫人夸完儿子的品行,还不过瘾,又开始吹嘘他的相貌——这倒是值得一说。
前世里,那苏玿在代王手下一众人才中脱颖而出,独得代王爱女芳心。
年轻而能打,自然是个因由,而相貌英俊过人,也是极要紧的。
现下他躺在榻上,满面病容,瞧着竟也还是个病美人呢!
若是一个未经世事、心意纯良的少女见了,怕是很容易对这样英俊的少年郎生出怜悯之情,继而由怜生爱了。
大约谢夫人就是这样打算的,她反复和素婉说,她的儿子,不曾受伤前是极英挺的,京中多少名门闺秀想嫁而不得呢。
如今虽然他身受重伤,可也有许多人家来打听消息,都想把女儿嫁进来!
只有谢六娘有如此好运,她可一定要惜福啊!
说着还抹眼泪,又骂那动手揍她儿子的宗室子弟是畜生,下手这样重,定是妒忌苏玿俊美。
素婉就当听笑话了。
除非此地民风诡异,否则哪个名门闺秀,想嫁给在青楼里跟人争风吃醋的男人?
此人还被揍了,还被揍得快死了!
而且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皮脆,人菜,但爱玩。
除非祖坟冒烟,否则他单凭这一战,也娶不到门当户对且没有什么大毛病的夫人的。
能嫁给这种玩意儿,谢玉容可真是太有福气了啊。
她当然是要惜福的,是要知恩图报的!
所以,素婉拿足了好女人的姿态,给整个侯府瞧:她甚至细心向侍婢讨教如何服侍好小侯爷呢!汤药她要亲自煎,亲自喂,小侯爷额上出汗,她要亲手揩了去,他唇瓣干了,她又小心翼翼为他涂好口脂……
奴婢侍奉主子,也未必有这样的耐心细致。
长陵侯夫人每每去新房中视察,都发现新妇服侍她儿子的模样十分认真。
她脸上便有了笑影子。
回了自己房中,还与长陵侯道:“我瞧那谢氏,咱们是娶对了。”
长陵侯手一抖,几粒小米从他指缝间落入笼中鸟儿的食槽。
“乖么?”
“很听话,也老实,如今好好儿服侍玿儿呢。我瞧她的样子,是很上心。”
长陵侯便哼地一笑,要说什么,手上却蓦地一阵刺痛。
是那鸟儿啄了他的手。
他原显得和善敦厚的面容忽而扭曲,一把将那不盈一握的小鸣禽抓在了手心,往地上猛地一掼。
一声尖锐的鸟鸣,小鸟摔在地上,小小的一团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那很久不曾舒展的小翅膀,临死也才尽力张了一张。
连长陵侯夫人都吓了一跳:“侯爷做什么,怎么突然这样大火气?这玉点子鸟儿,不是金贵得很么?”
长陵侯阴沉沉扫了死鸟一眼:“花钱买它回来,是为着它哄我开心,它却敢啄我,这恩将仇报的东西,要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