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原身,本不该那么惨的。
她是此间很有名望的修仙宗派百草潭宗主齐修远的独女,爹娘爱宠,自是宗派中人人呵护的角色,修炼用的天材地宝,也自来不缺,更兼父母血脉尊贵,她的天资都比寻常修士强许多!
因此她虽懒怠了些,可修为也是很过得去的。
可事情坏在——有一天,她爹突然带了个少年回来,说是自己的儿子。
初来大家自然是不大亲近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公子,究竟他娘身份不明,怎么比得上兰章的母亲——她可是大宗派出身的贵女,非得是这样的夫人,才配得上师娘的角色呢。
至于宗主外头的野女人,即便有了孩子又怎样?一样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可是宗主毕竟是知道轻重的,他没把那个相好带回来。
而这少年几乎有些害羞的样子,也叫人实在没法长久地讨厌他。
便是原身自己,一开始恨不得偷偷杀掉他,可日子久了,也觉得这位“弟弟”其实是个不坏的人。
她甚至还为他劝说过自己的母亲呢:“阿娘,弟弟虽然资质不佳,可人实在不坏,你不若也给他个好脸色罢——他又不能选择生在谁的肚皮里!”
那会儿,原身的娘就冷笑一声。
“一颗草种子,能结出什么灵果儿来?”
原身就不再和她娘争了,想着到底她娘亲是恨极了弟弟的母亲,所以不肯原谅那孩子,甚至还主张给他改了名:他本叫齐思,叫她娘给改做了“齐忌”。
不是什么好寓意。
就像他本人一样,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一天,她爹与其他宗派的宗主一同去猎捕妖兽,却不知因何受了重伤,待回了宗派,只剩下一口气在。兰章哭得好生恐惧,一时竟不曾察觉此事异样。
而她的“弟弟”,很是顺利地站在了宗主的位置上,又命人追杀她们母女二人。
她娘为了救她,独力与数十个背叛了她们的弟子战斗,终是重伤不治。
死前便将她托付给了一个刚要从军中归乡的年轻军士,他没有修为,只是个寻常平民,可是,做娘的就是想要这么一个不懂修炼的人来,带着她唯一的女儿,逃去一处她所知的福地。
那里灵气丰沛,很利于修炼。兰章若是能修出个名堂而能为她报仇,自然是好,便是修不出什么能耐,可还能自保,那也就还不错。
——如果这位年轻的军士当真是个仗义的男人,带原身逃去那地方后就离开,那么,原身的命运总是还不错的。
可原身实在是个怀春的少女,而那位军士也不算个无心女色的好汉子。
他们二人相携而行,不到半月,便彼此倾心。于是他带她去了自己的家乡龙萤村,隐居起来。
田园,牧歌,日子过得清苦了些,可到底也还宁静。
只是人心怎么会永远安于宁静呢?
那位军士眼瞧着妻子一身神通,便心痒了。
初时催她早日为母亲报仇,后来又怜她是个娇娇女儿,便拍着胸膛许下豪言壮语——为岳母报仇乃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责任!只可惜,可惜他没有修为呀!若他也有修为!
原身一想到那位异母弟的手段就恐惧,虽也恨,也说要复仇,可多次听到丈夫如此话语,却不由她不生了另一种心思。
若他真有了修为呢?纵然他一个普通人没有灵根,可她可以帮他塑一个灵根,再把自己的修为给他——反正她也是一个洗衣做饭的小妇人了呀,要这么多修为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给了夫君呀,他们夫妇一体,她难道还要与他分你我吗?更况他是要替她母亲报仇,她应该全力助他!
十分应该!
她终于将自己的一身修为都渡给了他,还教他修炼,方眼泪汪汪地把他送走。
哪知他一去不回来。
村里人都说他或许是死了。
她不信,可是村里人都说,你家那坏弟弟都有什么手段,手下又还有许多积年的老修士呢,他崔七哥就算有了你的修为,又有战阵上打熬的枪马功夫,可到底不算个有经验的修士啊。
死了又什么好惊讶?不死才是见了鬼。
兰章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既没什么修为、也没什么力气的她,只好靠织布过活。
所幸丈夫亲兄长的儿子,还捡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回来,那小姑娘会跑了,便时常来瞧瞧她。
她也就教教那小女孩儿术法,譬如变出花雨、变出蝴蝶。
日子好像就能这么一天天熬过去了。
但偏偏这会儿,她的“丈夫”回来了——原来他又回到了军中,还立了大功,如今是个将军了呢!
他还对兰章念念不忘!
谁不说兰章要享福了呀!
可是,他一回来便瞧见那小女孩儿,便认定了她是兰章与别人生的杂种。
他杀害了那小女孩,又封了兰章的残余的那点儿修为,将她绑回了京城,关在深宅大院里。
从此,原身便过上了倍受折磨的日子,她是不想活了,可却因受了“丈夫”的咒,连死都不能。
直到那小女孩儿的生父生母,找上门来。
他们也是修仙之人,修为又高于原身的“丈夫”,自然能废了他布下的阵法。
原身就从关押她的后院冲了出去,毫不犹豫地跃入了他们为女儿复仇的杀阵之中。
她的血肉寸寸撕裂,她的灵魂终得自由——可即便如此,那漫长的时光里刻进她骨头的恨,也不能消弭。
她恨“弟弟”齐忌,也恨“丈夫”崔鹰扬。
她多想报仇啊,想将他们囚禁起来,让他们看着至亲死掉,让他们百般挣扎也不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