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其实是打不过那位长老的,她的修为弱了些,论及与人作战的经验和本事,又更是少得可怜。
但……
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此间葵阳山所用的术法,与她自己那一世所学如出一辙。
她虽无力反抗,到底还能躲避。
因此一炷香时间过去,她竟然没有死掉。
非但没有死掉,还能站在那里,瞧上去也并不像是受了天大内伤的模样。
然而她气海翻滚,五内如焚,巨大的痛苦,已然让她疼得无法发出声音。
只是在强撑罢了。
那位从阵中赶来的奎长老,也能瞧得出来——
她已然是强弩之末了,他再来一二招,她一定活不成。
但她在和他战斗之中,也不时望向他身后的葵阳山弟子,仿佛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比她自己更重要。
于是他停手了,沉着眉眼看向素婉:“你在瞧什么?”
素婉没有说话,只是倔强地抿住嘴唇。
但目光还是向着那些弟子,极快地瞟了一下,旋即竟是微微一笑。
长老的神色就更阴了。
面前这个女修士,百草潭的修为精纯丰沛,按她年岁来说,应当是百草潭的内门弟子——或者是某位长老、宗主的千金。
一个修士的修为,可比脸面五官还真,他可不会认错。
可即便她是这样的身份——她又怎会如此清楚葵阳山的攻击法门,她怎么每一回都能闪开呢?
她学过?
他一生见过多少风雨,此刻自然也想了许多:虽然百草潭和葵阳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可是,如今的百草潭宗主却也不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
要说他想对葵阳山下手,吞并这一方适于修炼的好地方,那也不是说不过去。
若是那样,这个女修士的出现,可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他们学会了葵阳山的本事,争斗起来便可稳立不败之地,而他们又捏住了自己摆这大阵时用百姓女儿奉祀的丑事……
只要说出去,葵阳山就会在修仙宗派中声名狼藉,彼时若有“好人”肯登高一呼,大伙儿一同灭了这修仙界之耻……
奎长老单是想想这个结果,便觉这决计不能。
葵阳山数千年基业,岂能就这么毁掉!
他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葵阳山的未来,今日都容不得这女子活命。
可他还有不明之事啊。
——这女修士只能从葵阳山学来术法,教她的人,说不定还在葵阳山。
他凭借修为上的差距,到底还是能取胜的。可是,如果百草潭里,学过葵阳山法术的人不止这一个年轻的女修,而更有些长老宗主之类的人物,他还能胜吗?
纵使他本来是能的,可若是将本门的修炼秘法传出去的那个内奸插手了呢?
“你和谁学来我们葵阳山的术法?”奎长老终究只是抬了手,指间夹着符箓闪动隐约的暗金色光芒,“你说出来,我便放你走。”
素婉嗤地一笑,口边流出一道鲜血,她用手背潦草抹去:“我说出来,你便杀了我,不也易如反掌。”
“……我不杀你,这里的许多弟子,都是见证。”
“这些弟子皆是葵阳山的弟子,如何能做见证呢?再有,他们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我又打不过你——你若是杀我之后,再把他们也灭口了,嗯,就说是这龙骨渊的神龙发了疯,也并非解释不通。”
素婉仍是悠悠说着,那葵阳山的弟子们却已然恼怒了。
“妖女信口开河!奎长老如何会杀我们灭口!”
“奎长老是我们门中护法的长老!妖女休想说谎骗过他!”
“这是反间之计!”
素婉一摆手,道:“嗯,但你们中间有和我一伙的人。”
这话一出,葵阳山的弟子们,便是人人都说不可信她,可也难免大多要想一想——当真有吗?没有吗?
这个妖女会葵阳山的法术……好像也不是全然撒谎,她一定与门中的什么人有勾结!
他们面面相觑之间,素婉道:“他要杀我,不过是怕葵阳山残害无辜百姓的事情传出去,教外头的人听了,会联合一致征讨葵阳山……可是纵我死了,难道你们也都死了吗?哈哈哈哈,和我一道的人只要活着,这事儿就瞒不过去——可你们的长老,不晓得你们中谁是内奸呢。”
最后的几个字,被淹没在那奎长老的咆哮中,那道暗金色直扑她的面门,而素婉甚至觉得有些遗憾。
她是不怕死的,甚至还好奇,如果就这么死了,那个总对她指指点点的声音会发出怎样的尖叫?
但……
她差一点就让葵阳山这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彼此猜忌离心了。
那奎长老未必有把这一群人都杀了灭口的魄力,可要他就当今日的事没发生过,还认他们都是门下好弟子,怕也是不能的。
彼时葵阳山众人少不得彼此猜疑忌恨,他们又会如何做呢——那么好的一场戏啊。
可惜看不到了。她到底还是没那么大的能耐……她甚至连躲避的力气都没了。
她如此想着,睁着双目,望着那道符咒的光扑向她,吞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