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似乎是被吓到了,半晌没有动作。
经过刚才的混乱,他脸上的绸带松动了些,虽然尚未掉落,却也只是堪堪挂在了鼻梁上。
路信洲眸光一凝,那条碍事的绸带便听话地随着他的心念缓慢滑落。
少年一直被遮蔽着的双眼终于得以重见天光,他抬起头。
少年的眼睛大且圆,不做表情时也弯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是让人生不起任何反感的温顺漂亮,偏眼皮生得薄窄,染着绯色的眼尾微微上挑,又增添了两分摄人心魄的绮丽。
绸带在滑落中勾到他的睫毛,那对密匝匝的白色长睫便颤悠悠地眨了两下,几乎让人怀疑要抖落下一层轻盈的新雪。
路信洲意外地略一挑眉,原因却不是少年那张漂亮到夸张的脸。
仔细看,少年的瞳仁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消光的白翳,瞳孔也并不聚焦。
他看不见。
“抬手,我拉你起来。”
路信洲蹲下了身,轻声提醒少年。
如果对路信洲本人没有任何成见,他的嗓音其实非常好听,音色低冷、语气稳重,很容易让人产生信赖感。
听到陌生的声音,少年唇角轻轻勾起,那张柔弱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慌不安,反倒藏着点原因不明的惊喜和期待。
他并没有立刻按路信洲说的做,而是先在自己的罩袍上抹掉了手上的污物,这才乖乖抬起了手。
少年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路信洲的眼睛。
在暖橙色火焰的环照下,路信洲瞳中的浅蓝色依旧冷淡得过分,没被染上一点热度。
什么意思,他是怕自己会在拉他的时候接触到残留的污染吗?
这不对劲。
如果少年被催眠了,他此刻刚刚经历污染物反扑的惊吓,正是认知与现实产生巨大矛盾的时候,怎么还能分出心思关心这种细节?
仔细想来,少年刚才的反应并不像是被吓傻了,反倒更像完全不担心会被伤害的镇定。
路信洲神情严肃了些,俯视身前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
到底是什么情况,让他试试就知道了。
路信洲伸手,手掌从下方托住了少年瘦削的手指。
感受到悬空的指尖被有力地承托,少年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他重心前移、收拢手指,想要握着男人的手站起。
偏在这时,路信洲不动声色地撤回了自己的手。
依靠的支点突然消失,少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他微微睁大了双眼,右手慌乱地撑向地面。
同时,路信洲眼神一扫,一块锋利的碎石受他控制,从不远处悄无声息地滑动到少年手掌的落点。
少年对此浑然不觉,没有任何犹疑或躲避的本能反应,手掌直直地朝碎石的尖角按去,避无可避。
路信洲漠然看着,直到少年血溅当场前的最后一瞬,他才伸手垫在了碎石与少年的掌心之间,牢牢地护住了那只孱弱苍白的、没有半点防御能力的手。
“圣子大人,您应该小心些。”
罪魁祸首路信洲神色不改、语调平平。
少年的眼睛确实看不见,战斗力也弱到不堪一击。
证实这个结论,路信洲略微放下怀疑,将少年从地面拉起。
路信洲其实非常不喜欢和别产生肢体接触。
人们期盼着他能够保护他们,却又害怕接近他会导致自身感染度升高,那些上一秒还在危险中亦步亦趋依附着他的人,总是会在抵达安全地带的第一刻远离他。
因此,路信洲已经习惯了在他人甩开自己前自行与他人拉开距离。
这一次也不例外,少年堪堪站稳,路信洲便放开了他的手。
但少年反手牵住了路信洲。
那双灰蒙蒙的眼眸莫名闪烁着兴奋的神采,亮得诡异,像是孩童发现新奇玩物时的神色。
“初次见面,您好。这位陌生的先生,您闻起来很香。”
少年的嗓音轻柔动听,和他的长相一样,是最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类型。
但他的咬字很奇怪,认真到有点生硬,句与句之间的停顿略长,像是刚学说话不久似的,透着股明显的生疏感。
他刚刚说什么。
路信洲蹙了下眉,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与礼貌的措辞不同,少年的举止和温吞搭不上一点关系。
苍白纤长的手指得寸进尺,由手掌上攀,攥住了路信洲的手腕。
或许是因为这种体验过于新奇,路信洲瞟了一眼那几根他轻易就能折断的手指,并没制止少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