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没有任何保持边界感的意识,将重心完全放在了路信洲身上,尽力踮起脚尖、身体前倾。
他明显做了个嗅闻的动作,微凉的吐息掠过路信洲的侧颈。
看不见也能耍流氓的,路信洲倒确实是第一回见识到。
他不适应与他人保持这种距离,单手反扼住少年,阻止对方向自己进一步靠近,话语里带了点明晃晃的威胁:
“圣子大人,我不是你的信徒。”
少年并没听出路信洲的言外之意,自顾自地继续道:
“您破坏了我的晚餐,我本来是有点生气的,但没关系,您闻起来比那只东西好吃太多了。”
晚餐?那只污染物,是少年的食物?
路信洲脑中突然闪过个念头,他抓住从刚才开始一直在心头若隐若现的诡异感,猛地转头看向那只刚刚被他击毙的污染物。
视线聚焦的那一刻,路信洲的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是极其罕见的失态。
不过是半分钟没注意,那只污染物身上的异变部分居然有了肉眼可见的消退,畸变体积明显缩小、体|液的腐蚀性也有下降。
但是,比起“净化”,路信洲觉得用“吞噬”来形容这种变化更合适。污染物并没有回归正常生物的迹象,只是能量被削弱了而已。
路信洲对自己的能力一向有极精准的把控力,刚刚那一击,他并没想出这么大风头,那只铁矛本该只是重伤污染物而已,并不能将其贯穿毙命。
他原以为自己是一时手感不好,现在看来,分明是因为在他出手之际,那只污染物的能量被吞噬了,这才导致那一击失了分寸。
不是幻觉,路信洲确定自己没有被催眠。
现场唯一能造成如此不可思议变化的,只有眼前这个被称作“圣子”的少年。
“按道理来讲,应该由您来代替我的晚餐吧?”
少年温润的声音在路信洲耳畔响起,他转回头,正看见少年淡粉色的舌尖飞快地舔过形状饱满的唇峰,在缺乏血色的唇上留下一点莹润的水渍。
他向着路信洲露出个腼腆的微笑:
“您放心,我吃的不多。”
所有异能的来源都是污染因子,因此哪怕是拥有治愈能力的进化者,也不可能通过异能来削弱污染。
路信洲今年二十四岁,在实验室待了十二年,又在荒原战斗了十二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异变症状消退的污染物。
被纯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的右手无意识攥拳,路信洲目不转睛地凝视少年,冰封已久的眼眸微微颤动着,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少年的能力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净化,他也并不能够治愈感染者,路信洲没指望这些,让他产生希冀的是——
如果少年有削弱污染物能量的能力,那他能不能,在自己失控前吞噬掉自己?
另一边,少年半天没得到路信洲的回答,已经有些心急。
要不是他还紧紧抓着路信洲的小臂,他几乎怀疑身前这个冷淡沉默的男人已经离开。
他显然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刚要迫不及待地再次开口,一个听起来便笑里藏刀的油腻男声打断了他。
“圣子,净化仪式结束,你该回房间了。”
来人是个西方面孔的中年男人,老态很重,几乎形销骨立,看状态却明显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他身后跟着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和一个低头不语的少女,二人穿着做工明显更加考究的罩袍,宽大的兜帽几乎将面容完全遮盖。
路信洲扫了一眼圣坛下的众人,随着这人的出现,刚刚还惶惶不安的躁动人群此刻安静得可怕,几乎像一座座被浇筑的雕像。
不同的面孔上蒙着一层同样的安宁祥和,每个人的唇角都浮动着标准的微笑,像是已经遗忘了刚刚那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就是这个人了,洞穴基地的城主。
男人热情地迎上来与路信洲握手,似乎完全不介意这个莽撞的新人破坏了净化仪式。
他与路信洲对视,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得极其违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望进去。
“晚上戴着墨镜是因为病变在眼睛吧,不用担心,你很快会好的。”
男人笑着拍了拍路信洲的手背,他拿着个三角形的山洞徽标,乐呵呵地帮路信洲别在了左胸前的衣襟。
“既然进了洞穴,那就不用在外流浪了。荒原里到处是危险的污染物,大型基地又全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只有这里是被庇护的净土。”
“你说对吧?”
男人脸上的笑容大到扭曲,瞳孔放射出摄人心魄的沉静光芒,声音放轻,是胸有成竹的诱哄。
很多精神系的进化者都会挑选具有象征意义的信物,作为加强异能效果的道具。
被别在路信洲衣服上的三角徽标显然就是这个作用。
没感受到任何催眠效果的路信洲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单边唇角,这份讥讽转瞬即逝,下一刻,他热忱地微笑起来,看上去和圣坛下的众人别无二致。
“您说的对。”
路信洲微微躬身,神态虔诚,衣襟上别着的三角形山洞徽标映着周围的火光,仿佛真的在灼灼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