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少年拥有自我意识后,见到的人要么是赫尔斯这种本性卑劣之徒,要么就是被催眠的提线木偶,他是第一次遇到路信洲这么与众不同的人。
在认真聆听路信洲每一句话的过程中,少年心脏起落的幅度越来越大,他专注地体验着这种新奇的冲击感,几乎忘记了呼吸。
第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并不只是一团跳动的血肉,那其中仿佛敞开了一个无垠的空腔,正涌起强烈的灼烧感,亟待被某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填满。
少年知道自己现在很饿,可这种饥饿感又和他熟悉的不同,并不来源于他总是饥肠辘辘的躯体。
肚子饿了吃东西就行,可怎么才能让心脏不饿,少年对此没有经验。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靠近路信洲,越近越好,不管是吞噬他的血肉还是多和他说话,似乎都能填满那个因他而敞开的空腔。
所以,在少年听到跃上天花板的脚步声、猜测是路信洲要离开地下室时,他下意识便叫出了路信洲的名字。
他看不到路信洲有没有停下脚步,却莫名相信路信洲不会丢下他不管。果然,下一刻,脚边风起,少年感受到一股失重感,整个人腾空而起。
浮空的状态很快结束,落地的瞬间,路信洲的手抓住了他的小臂,稳稳地扶住了他。
“恐高吗?”路信洲问。
少年没听过恐高这个词,并不知道路信洲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摇了摇头,很会讨巧地道:
“你恐高我就恐高,你不恐高我就不恐高。”
少年本以为自己这样说绝对不会出错,小臂上传来的力道却突然一紧,他茫然询问:“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没有。”
路信洲清了下嗓,声音里那点不自在立时被冷风吹散,听上去依旧无波无澜:
“我们去塔顶。”
耳边是猎猎的风声,少年能感觉到自己正被路信洲带着以极快的速度前往洞穴的最高点。
路信洲的怀抱和他这个人给别人的感觉一样,可靠却疏离,他只用单臂便稳稳抱住少年,二人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一点不必要的贴近。
少年非常不满意这样的距离,他能闻到路信洲肌肤之下血液的甜香,像是冰层下涌动着的暖流,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反倒增添了他凿穿冰层的破坏欲。
于是,他假借被风吹得有点发抖,将头埋向路信洲的颈窝,手臂也自然地环住了路信洲的肩头。
二人几乎紧贴,肌肤的热度清晰可感,有力的脉搏就贴在唇角,少年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的犬齿。
他张了张嘴,差一点就要咬下去,但最终只是轻轻咬了下自己的舌尖。
少年毫不怀疑,要是他现在不经路信洲同意就咬下去,路信洲绝对会直接把他扔掉。
要乖一点,他才不希望自己第一次成功美餐就是最后一次。
有这么冷吗。
路信洲垂眸,看到少年像只小章鱼似的牢牢扒在自己身上,有一缕柔软的发丝甚至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住了自己的手腕。
这样的距离其实已经亲密到了会让路信洲产生生理性抗拒的程度,但少年的体重轻得离谱,又乖乖地一动不动,存在感几乎为零,路信洲确实也没有那么反感。
算了。路信洲收回目光,咽下了让少年注意分寸的话。
近点就近点吧,反正到塔顶总共也用不了半分钟。
塔楼顶端是个面积不大的露天平台,一个大型的雕塑标志占据了平台绝大部分位置,剩下的空间只能容下两三人站立。
路信洲把少年放在安全地带,站在最高点俯瞰地面。
基地内情况不容乐观,因为赫尔斯的死亡,催眠已经毫无缓冲地全面解除。
希望碎裂后是更加灭顶的绝望,有重症感染者已经异变,完全陷入恐慌的众人奔逃哭喊,甚至有人举起了火把,想要与所有人同归于尽。
然而,一片混乱之中,把守在基地入口处的卫队却依旧井然有序,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在卫队队长的指挥下,他们排成人墙、全副武装,不允许任何人逃离基地,已有普通居民死在了卫兵的刀下。
路信洲立刻理解了这些人的意图,卫队队长是要借这个机会让洞穴彻底成为一座无人知晓的死城,好顺势接管赫尔斯囤积的大量物资。
正好,那就从这里开刀。
路信洲眸光一凌,右手两指控风为刃,他划开自己的左手掌心,手掌翻转,血液如线连缀而下,不等落地,已经凝结为数支锋利的箭矢。
自身的血液是最容易操控也最具杀伤力的物质,是路信洲用得最得心应手的武器。
他做了个拉弓的动作,数支血箭势如破竹,伴随着尖啸的风声,卫队队长和几只污染物的脊椎正中开出一个血洞,立时应声倒地。
众人皆被震慑,场面一时寂静。
路信洲召回血箭,血液如同漩涡汇流回旋,在他掌上重新凝聚为一柄极利劈砍的直刃长刀。
他正要跃下塔楼,余光却瞥见一抹阴影,回头看,居然是少年在摸索着想要触碰他的刀。
削铁如泥的刃尖离少年纤瘦的手指只余毫厘,路信洲迅速收刀,小瞎子摸了个空。
“干什么,手不想要了?”
路信洲眉头一蹙,冷声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