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斥责的少年更是委屈,在路信洲划开手掌的那一刻,血液馥郁香甜的味道浓郁到让他差点没忍住直接扑过去,他连这都不可思议地忍下来了,只是想趁路信洲不注意从刀刃上抹一点血液而已。
没办法,他只能劝说自己再忍一会儿。
现在情况紧急,他不能耽误路信洲做正事,不然就真的什么都吃不到了。
少年往后退到了离路信洲最远的地方,直到脊背抵住塔台的边缘,他蹲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埋头屏息,不让自己闻到任何路信洲的味道。
“……好饿。”他闷声自语。
少年以为路信洲不会理会自己,从刚刚路信洲跟赫尔斯的交锋来看,路信洲是一个绝对不会在无关事项上浪费时间的人。
但下一刻,出乎意料地,一件颇有些分量的风衣挟带着路信洲的体温,缓缓落在了他的肩头。
“口袋里有糖,自己找。”
男人的声音冷淡如常:
“怕冷就把衣服穿好,我很快回来。”
路信洲离开了塔顶,少年把手伸进风衣口袋,果然摸到了一个铁质的小盒子,他打开,倒出两颗薄荷糖放进嘴里。
他认真地咀嚼着,片刻后,糖果完全融化,他失落地抿了抿唇。
果然,他还是尝不到任何甜味。
不是薄荷糖的问题,人类的食物对他来说味道寡淡,而且不能让他拥有饱腹感,这也是他一直受制于赫尔斯、吃掉了那么多污染物的主要原因。
少年的各项感官都不太灵敏,饥饿状态下,它们甚至会退化。例如现在,虽然处在高台的风口,但他其实不太觉得冷;看不见也是这个原因,吃饱之后他的眼睛自然就能恢复正常。
少年边走神边拨弄着糖果铁盒的开关,簧片卡了一下,他没反应过来,指腹已经被铁片边缘划开一道颇深的口子。
痛感传来,少年却勾起了唇角,甚至用指尖压迫了下自己的伤口——
他喜欢强烈的感官刺激,实在的生理感受能让他确认自己存在着。
有痛感比什么都感觉不到要好多了,他甚至希望,这份痛感能再鲜明一点、持续一点。
如果路信洲目睹了这一幕,他肯定会注意到少年伤口快到诡异的恢复速度。
不过是几次呼吸的功夫,那道口子只剩一道浅浅的血线,这种自愈能力几乎强悍到与路信洲这种水平的进化者相当,不该属于少年这幅孱弱的躯体。
但此刻,站在血污横流的混乱中心,路信洲显然无暇关注这些。
身前是掩埋尸体的深坑,身后是经过排查的感染者,他屹立当中,像一块分隔生死的界碑。
药物数量不够,路信洲只能做分类处理,洞穴内的所有人被他分成了三部分:
污染物和不幸被污染物抓咬的感染者,状态极不稳定的中重症感染者,可以支撑到救援大部队到来的轻症感染者。
坑杀、注射、隔离。
路信洲像台机器反复执行着这三项程序,他筛选抉择的速度很快,只用一秒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长身玉立的男人形如修罗,不论是动刀还是注射,他的手都稳得吓人,哪怕要杀的人只被抓伤出一道伤口,他手中那柄长刀也不见任何迟疑。
惨白的月色之下,路信洲周身尽数蒙上猩红,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始终冷静自持、不染丝毫血色。
末世之中,并非只有污染物是破坏稳定的因素。
除了消灭污染物之外,肃清反动势力、处理极端进化者、甚至舍弃部分无法挽救的普通感染者,这些都属于路信洲的职责范畴。
所以此刻,哪怕洞穴内如同人间炼狱,路信洲对于自己正在做的事也并不犹豫,他早就习惯了。
手起刀落,他长睫微垂、神情淡漠,没有丝毫崩坏癫狂的迹象。
但这反而更显得疯狂,不远处,幸存者们瑟瑟发抖地聚成一团,脑中都是同一个念头——
他怎么能不犹豫呢?
排查已经进入尾声,剩下的感染者里也并没有被污染的,路信洲将剩下的最后两支稳定剂分给其中最需要药物的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刀。
从昨晚到现在,城外清剿、调查洞穴、再加上与赫尔斯的交锋以及刚刚的大筛查,路信洲没有一点休息,积累的疲惫在此刻终于一齐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过度使用能力的晕涨感伴随着钝痛袭上大脑,眼前是一片扭曲不定的赤红色幻象,像是熊熊燃烧的火海,路信洲缓缓吐气,同时揉了揉眉心聊做缓解。
应该留半只稳定剂的,他总是忘记,自己对于体内异物质的压制已经不处于绝对上风了。
右手在微微发抖,路信洲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自己的右手手腕,遮掩住了缓缓洇出袖管的粘稠暗色。
问题不大,他只是需要一点糖分来帮助他调整状态,希望饿肚子的某人没有把他一盒子的糖都吃完。
这样想着,路信洲抬头看向远处的塔楼顶端。
也就是这一眼,令路信洲原本略微放松的眸光再度一沉。
有漏网之鱼。一只污染物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塔顶,正在少年身后蠢蠢欲动,向少年伸出了畸变的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