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信洲点了点触摸屏幕最上方的微型摄像头。
对于路信洲提出的要求,越眠向来不问原因,他乖乖照做,等待数秒后,屏幕“嘀”了一声。
“现在你可以使用这台车的视听监控系统了,”路信洲指着仪表盘上一个画着扩音器的按钮,教越眠,“按这里。”
越眠按了一下,车载音响内传出了施工现场略显嘈杂的声音,立刻驱逐了车内的沉寂。
“你可以听到现场的实时音频,嫌太吵的话就调这个旋钮,往左是调小。”
路信洲从来没教过别人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他居然不觉得浪费时间,耐心地继续道:
“点这里能打开现场画面监控,你可以选择放大自己想看的内容。”
路信洲给越眠演示了一下,然后让他自己操作:“能看到程诚成吗?你把他放大试试。”
越眠是第一次操作这种触摸屏,不太熟悉手感,他误触了一下,视角丢失,画面一下子被他放得过大,成了一片锯齿状的马赛克。
“没关系,先复原,我们再试一次。”
路信洲冷淡的声线似乎天然能带给人冷静感,他语调平缓:
“不用学我单手,你用两手操作会好控制很多。嗯,对,是这样,你做得很好。”
教会越眠怎么操作视听系统后,路信洲下了车。
他很快便走出去不短的距离,余光一瞟,却见越眠打开了车窗趴在窗沿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又圆又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背影。
他很像一只等待主人打猎回家的小动物,从主人出门的那一秒就已经开始了期待。
那瞬间,路信洲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个想法。他心念一动,做了今晚不知道第几个多余的举动。
路信洲拨通了越眠的通讯号码。
通话在建立连接的第一秒就被接起,少年的声音经过电流,依旧能听出其中的雀跃:“路信洲?”
“我待的地方不会一直处于可通讯范围内,所以没法和你保持联络。”
路信洲道:“但如果你实在害怕,拨我的通讯号,能接的话我都会接。”
自己到底为什么总是想对越眠更纵容一点,是因为想要利用他的能力,还是因为他实在让人没法不对他心软。
直到在缓冲带之外清理杂七杂八的污染物,路信洲脑子里还在想这个问题。
可移动干扰仪能够覆盖的驱逐频段不如大型干扰仪多,因此,每次对干扰仪进行检修时,都会有不少污染物聚集到缓冲带附近,需要有战斗能力的进化者实时巡逻清理,负责保障维修现场的安全。
这样的分心实在不符合路信洲一贯以来心无旁骛的工作风格,他摇了摇头,终于把那双亮盈盈的黑眼睛暂时从自己的脑海里赶出去。
路信洲抬头远望,看向深黑无际的荒原,隐隐有些不太舒服的直觉。
只是普通的仪器维修,不是什么风险系数很高的战斗任务,他本人正守在干扰信号最薄弱的关口,其余位置的防护措施也都已经做到位,他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路信洲的眸光向下沉了沉,虽然非常不想承认,但他在坏事上的预感一向准得出奇。
不论如何,防患未然总好过侥幸心理。路信洲想着,拿出对讲,打算给各护卫小队队长下令,让众人提高警惕,再全面检查一遍各自负责的点位。
还没等他开口,标志有人通话的绿灯先亮了起来,扬声器里传来了程诚成因慌乱而显得有些走调的声音:
“路哥,我这里情况不太对,干扰仪没坏,不是,问题比坏了更严重,你快回来。”
果然,自己的糟糕预感就没有落空的时候。
路信洲已经习惯各种意外,所以没什么太明显的反应,他收起对讲,立刻赶回事发地。
干扰仪的整体结构相当庞大,信号发射部分平时埋在地下,为了更换零件,众人已经将地表挖开了深坑,而此时,程诚成叫停了维修,所有的工人都惶惶不安地聚集在地上。
具有防御属性能力的进化者们站在深坑边,拼凑着撑起了一道屏障,将坑下与外界隔离。
路信洲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抵达深坑最边缘,只一眼,他的脸色便倏地沉了下来。
出问题的确实不是干扰仪,银色的金属架构并无任何损毁,然而,在被拆开的内部机械零件上,密密麻麻地附着着一团团看不清具体形态的黑色物质,葡萄串似的,微微颤动着,像机器上增生变异的肿瘤。
路信洲直接跳下了深坑。
距离拉近,他得以看清,这些聚集的瘤状物其实是一个个未孵化的卵泡,透过半透明的黏膜,隐约能够看见其中包裹着的虫类污染物幼体。
不少虫卵已经在破裂的边缘,饱胀的胚胎像成熟过头的果实,裂开潮湿腐烂的口子,露出幼虫裹着粘液的翅膀。
污染物本身是没有繁殖能力的,但有一种特殊情况,如果母体在怀孕期间变异,母体体内未出生的胚胎也都会受到污染。
通讯频道里传来程诚成的声音,他正在安排在场工人全部撤离,不要影响接下来的消杀工作。
“等等。”
路信洲叫停了他,同时手起刀落,斩杀了一只蠕动着即将蜕壳的虫怪。
“让所有人散开,保持距离,不要聚集。”
指挥官冷沉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回地上,在严肃的命令里,所有人都听出了几分更加不同寻常的沉重意味。
路信洲的刀尖伸入机器齿轮间隐蔽的缝隙,挑出了一张干瘪垮塌的卵膜。
里面的虫怪已经不见了,在卵膜破损的边缘处,清晰可见一抹鲜红色的血迹。
在场有人因为污染物受伤了,而那人隐瞒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