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信洲之所以话说到一半就匆匆起身离开,不仅是因为想要速战速决而已。
和越眠的近距离接触让他体内暂时被压制的异物质再次苏醒,体内两种强大的能量犹如冰火两重天般对抗撕扯,解药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偏偏越眠又对他毫无戒备,只有全然的信赖与顺从。
这是无人能够抵挡的诱惑。
就好像,即使自己将那些躁动的、灼热的、过剩的能量全都倾泻在他身上,他也只会颤抖着将不堪承受的一切都辛苦地全部咽下,不会产生任何一点对自己的怨言。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路信洲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正在一点点崩解,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因此只能通过远离影响源头的方式来保证自己维持理智。
凌厉的眉峰因烦躁而紧蹙,路信洲闭上眼,压下混乱的心绪,专心捕捉那只污染物的踪迹。
流动的空气在此刻成为了路信洲的眼睛,只要是能够扰动空气的实体存在物,在他的视野中全都无所遁形。
大概是知道隐形也没用,那只怪物也不再隐藏自己,暴露身形直直向路信洲攻来。
几次电光石火的交锋后,路信洲眸色微沉,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格斗反应和肌肉记忆都反映出这只污染物有丰富的战斗经验,结合S级的能量波动,它在变异前绝对是一名经过专业训练、战斗能力卓越的进化者。
诺亚对于A级及以上的进化者有严格管控,如果出现A级及以上进化者变异,基地会尽将其肃清,并将相关情况详细记录在案。
路信洲确定,诺亚的档案里没有进化方向为隐匿的高级进化者在异变前逃逸。
污染物会保留变异前的习惯,路信洲没下死手,几乎与污染物近身肉搏,轻易拍碎钢铁的掌风自耳侧拍过,路信洲眼都没眨,只游刃有余地闪过,近距离观察对方出招的特点。
怪物并没有招招都往敌人的致命点进攻,反而更倾向于进攻能让人丧失行动力或者造成严重外伤的部位,下手虽然狠辣,却有很多不必要的表演性动作,诺亚训练出的战士绝不会这样战斗。
内心大概有了判断,路信洲知道自己状态不佳,不再浪费时间,他反身绕至怪物身后,刀光一闪,怪物脚腕断裂,失去重心向前栽倒。
这只能暂时阻止怪物的行动,狰狞断口处黏液状的组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异化出新的肢体,最多十秒,它就可以再次恢复行动力。
十秒对路信洲来说完全足够了,他单脚牢牢踩住怪物小丘一样的身躯,对怪物的挣扎视若无睹,刀尖朝着怪物头颈相连处直直挥下。
这时,路信洲注意到污染物的身体隐隐有虚化的趋势。
但头脑涨痛、眼前重影,路信洲无暇思考更多,他想着一击毙命,只当这是怪物的垂死挣扎,腿上发力施压,并未将这点异状放在心上。
刀在落下的瞬间劈空。
锋利的薄刃威势极大,几乎将空间都分割两半,却并未成功击杀目标——更准确地说,是目标一瞬间消失了。
路信洲原本踩住污染物的脚下突然悬空,他来不及卸力,重重踏上地面,霎时飞沙走石。
与刚刚的障眼法不同,路信洲感受不到污染物实体的存在,那只体如丘峦的怪物居然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事态发展出乎预料,但多年的战斗直觉让路信洲在思考成熟之前就已经做出反应。
虽然不知道那只污染物为什么会突然展现出更加强悍的能力,但这不重要,只要知道它的目标,就知道该去哪里拦截它。
与此同时,身为污染物捕猎目标的越眠两耳不闻窗外事,还坐在原地专心致志地苦恼怎么凑出他的三千六百字检讨。
他初步决定将检讨里所有的人称代词后面都加上全名。
虽然“我越眠知道自己错了,请你路信洲原谅”这种话听上去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挑衅感,但越眠显然管不了这么多了,什么语法语气,那是等他凑够字数之后才要考虑的事。
心里打着小算盘,越眠偷偷抬眼瞟向路信洲,瞳孔在瞬间不可思议地放大——
他居然看到路信洲正在朝自己冲过来!
路信洲还有读心之类的异能吗,能检测到附近有人想干坏事之类的?
越眠做贼心虚,噌地一下原地起立。
这样倒是方便了路信洲的动作,二人距离拉近,他单手揽住了越眠的腰,带着人向后腾跃。
在路信洲带着越眠离开原地的同时,那只污染物显露了身形,巨口垂落涎水,它目标明确地扑向越眠,利齿与越眠的肩头堪堪擦过后猛地咬合,只差毫厘便要咬中目标。
短兵相接的几秒钟内,路信洲逼迫接近停摆的大脑持续思考,大概摸清了情况。
生死攸关之际,这只污染物突破了能力瓶颈,进化出了能使形体真正虚化的高阶能力;但结合交手的情况来看,它能维持的虚形时间不长,并且也无法在虚形期间造成实质伤害。
路信洲带着越眠落地,许是知道没有机会,那只污染物再度隐匿了身形。
越眠在后撤的过程中灌了好几口冷风,没忍住咳了几声,他缓了一下,开口道:
“路信洲?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差。”
这已经是相当委婉的说法,路信洲脸上毫无血色,面部肌肉紧绷,显然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而且,近距离接触之下,越眠能感受到路信洲的状态非常糟糕,混乱的能量被强行压抑,如同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随时都有可能到达极限。
越眠想起了伊瑞和程诚成跟自己说过的话,他心跳加快,紧张地抿了抿唇——
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路信洲失控,而是因为他发现,现在好像是一个让路信洲需要自己的好时机。
越眠抬眸望向路信洲,纯黑色的瞳仁里藏了点蠢蠢欲动的期待,他小声问:
“你用过稳定剂了吗?是不好用吗?”
“我可以帮你的。”
不等路信洲回答,越眠便迫不及待地毛遂自荐,他抬起手,手指轻触上路信洲的侧脸。
“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越眠以为路信洲不会拒绝,路信洲似乎也没有理由拒绝,这对路信洲来说是没有害处的事。
在肌肤直接相贴的瞬间,路信洲的眼神失焦了一秒。像是溺水者终于探出水面获得一口新鲜的空气,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对生的渴望,全身的细胞都在驱使着他将混乱狂躁的能量倾注给眼前脆弱的少年——
是他说要帮自己的,他愿意分担自己的痛苦,这是他的选择,自己没有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