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信洲浑身一僵,随后用力挥开了越眠的手。
一贯处变不惊的脸上是少见的慌张,路信洲几乎不敢相信他刚刚产生了怎样自私不堪的欲望。
路信洲是想过要利用越眠的能力,但在他的设想里,他对越眠的利用仅限于完成最终的自毁,一次解决、无害他人,甚至,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路信洲也不会真的实施这个备选方案。
而如果此刻他选择接受越眠的安抚,这个原本只用于自毁的计划将彻底走偏,他完全可以预见,一了百了的处决将转变为无数次贪得无厌的索取,一个无辜的人将被他彻底拖入原本只有他需要面对的深渊。
不论是道德、责任、自尊,还是心底隐秘的自厌情绪,都不允许路信洲通过绑架榨干另一个人的鲜活生命来维持自身的苟延残喘。
死亡没什么好怕的,路信洲绝不接受自己活得难堪。
“我不需要,离我远点。”
路信洲面色冷峻,话语里没有一点余地。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越眠还没做出反应,路信洲的身体先向他发出了抗议。
困囚于体内的能量尖啸着撞击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拒绝他做出如此心口不一的行径,路信洲感觉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违背他的意愿想要拉回越眠。
路信洲左手一把按住自己的右手手腕,他脸色难看,扭过头极克制地骂了句脏。
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他的自控总在失效,才让他不能给自己的欲望留哪怕一点宽容释放的空间。
越眠却像是完全不知道受挫是什么意思,即使被冷待,他也依旧毫不介意地凑上来。
“你试一下嘛,”轻软的嗓音带着钩子,声音的主人却对此毫不自知,极力邀请道,“我比稳定剂更好用,为什么不用我呢?”
瞬间,路信洲的理智几乎断弦。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崩裂的尖响,但在头痛欲裂之下,他没有第一时间判断出,那不仅是他的幻听,还是真实存在的破空声。
怪物这次闪现在了路信洲侧后方,它好像也察觉到了哪里是这个人唯一可以被称为弱点的地方,血盆大口已经对准路信洲不听使唤的右臂狠狠咬下。
千钧一发之际,路信洲反应过来,他催动异能,首先将越眠推向了奔来接应的程诚成。
“带他离远点!”
路信洲向程诚成下令,同时,污染物的两排利齿已经在他右臂上咬合。
程诚成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让路信洲小心的话在嗓子眼消音,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幸好,程诚成想象中血光四溅的场景并未出现,那只怪物突然开始猛烈地挣扎,死死闭合的口腔诡异地被撑大,几秒后,它无法忍受地松开了齿关。
是路信洲操控空气凝结成了无数风刃,从内部将怪物的口舌搅成了稀烂的碎肉。
路信洲右臂上同样有伤,但他的伤势不是由污染物造成的,因为他还没法完全掌控自己不听话的肢体,密集的风刃便一视同仁地割伤了他的右臂,暗色的血渍正缓缓渗出皮质手套上细长的切口。
“你以为这是我的弱点?”
声音里有再也无法压下的戾气,路信洲能明确地感知到他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了,不然他是绝对不会跟没有理智的污染物废话的。
“对付你,用弱点就绰绰有余了。”
路信洲是个偏要勉强的人。比如,左手并不是他的惯用手,在右臂的状态日趋恶化后,他却硬是改掉了十数年的习惯,改用了左手持刀。
此刻,他也偏要用那只颤抖的、僵硬的、不听他使唤的右臂来完成这场战斗。
路信洲将自己的右臂视作了一件不够好用的死物,用异能挟持着它做出符合自己心意的动作,强行夺回了对自己身体的完全掌控权。
这简直是在自虐,强大的力量几乎绞碎手骨,路信洲面不改色,顶着剧烈的痛感精准地控制住自己每一寸手指关节的运动。
屈指、攥拳、蓄力、出拳——
一声闷响,路信洲的右臂贯穿了那只污染物的胸膛。
路信洲控制右臂从怪物坚石般的躯干中拔出,第二拳轰开的是怪物的腹腔,紧接着,第三拳、第四拳,路信洲抛弃了所有的格斗技巧,只是一次又一次机械地落拳。
血如雨下,及肘手套光亮的皮质材料被染透成污秽潮湿的深紫色,怪物身体的自愈速度在路信洲毫无章法的重击下越来越慢,在没有一次被攻击到致命之处的情况下,恢复能力强悍的S级污染物居然就这么渐渐没了挣扎的动作。
“路哥状态不对劲!”
远处,发现情况不对的程诚成急道:
“路哥没有肉搏的习惯,更不会做这么多无意义的非致命性伤害动作。”
更直白地说,路信洲现在看起来只是在发泄杀欲。程诚成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之前的事故,他从腰包里摸出几针药物,装填入针剂发射枪。
“这是什么?”越眠问。
“特效麻醉剂。”
程诚成不疑有他,如实回答:“虽然没法让路哥昏迷,但能暂时延缓他的行动。”
越眠拿起一针麻醉剂,问程诚成:“这个东西对路信洲的身体有害吗?”
程诚成微愣,边瞄准边点头道:“肯定的,麻醉剂没有安抚效果,只是给路哥提供一个抽离狂躁状态的契机,恢复理智还是要靠路哥自己。”
“唔,这样。”
越眠看似乖巧地点头,然后,在程诚成扣下扳机的前一秒,他将自己手里那针麻醉剂扎进了程诚成的小臂。
程诚成的手瞬间麻痹,针剂发射枪歪仄落地,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越眠,麻醉剂的效果却已经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呀,要是我说我现在要接近路信洲,你肯定不让我去的。”
趁着程诚成还没完全昏迷,越眠向他道歉,语气里不乏苦恼:
“我有对路信洲无害的安抚方法,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用,我只能趁他不清醒的时候做点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