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路信洲承认自己对他影响很大,越眠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他诱捕猎物成功的信号。
路信洲是不会落入纯然的劣势地位的,当他愿意接受束缚时,越眠也必须被拉入这张错缠不清的罗网。
男人大衣上冰凉的金属配件硌进手心,越眠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路信洲说话。
“上一次的失控让我发现自身控制力的贫弱,而面对你时,我失控的概率会变得更高,因此,我的第一反应是与你保持距离,以此避免恶性事件的发生。”
路信洲冷静地剖析自己的心理:
“客观上讲,我离开诺亚是因为有必须要尽快根除的隐患,但我承认,制定这个计划时的我同样有着借机避免与你接触的念头。”
虽然早就已经想好措辞,但要承认自己的软弱还是没那么简单,路信洲略微停顿,随后保持着平稳的声线陈述道:
“我以为这样会解决问题,但在这段时间里,你对我的影响并没有消失,恰恰相反,我时常不能保持冷静。”
以至于在面对乔森这种普通民众时都做出了绝对幼稚毛躁的事。
路信洲没说这句话,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想清楚自己彼时究竟是想干什么。当时的他想的并不只是帮越眠解决麻烦,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他似乎把乔森当成了需要示威打压的竞争对手,可这种心态简直毫无道理。
“由此,我察觉到逃避是无用的。”
路信洲继续道,他像制定作战计划时一样严谨且坚决,一经验证“逃避”这个选项是错误的,无论要面对怎样的困难,他都绝不会再退缩半步。
“我想,我应该尝试直面不可控的因素。”
越眠觉得自己没听懂,他垂头看着还单膝跪在自己床边的路信洲,脸上满是不解:
“不保持距离的话,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离开?”
路信洲用行动代替冗长的解释,他摊开手掌,在掌心轻轻划开一道伤口。
越眠的反应也如路信洲所料,眼底的疑惑被贪婪的欲望取代,他完全不在乎路信洲这个举动有多突兀,想也不想地躬身去够男人的掌心。
路信洲收回手,控制着越眠坐好,极轻地叹气道:
“越眠,这样不行。”
什么不行,越眠不耐地皱着眉头,完全听不进路信洲在说什么,直到男人掌心的伤口愈合才回过神来。
“现在很饿吗?”路信洲问。
几个小时前刚刚吃饱,越眠心虚地摇了摇头。
“越眠,你有没有发现,你对进食这件事没有任何自控。”
听到这句话,越眠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指责,整个人蔫巴巴地矮了一截,路信洲一顿,放轻语气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就算已经吃饱了,就算知道自己吃不下,你对于食物的欲望也不会有任何消减。”
“如果我允许你完全按自己的意愿进食,你会在什么时候停下?”
越眠垂着头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路信洲肯定不满意他的答案。
他不会停下,即使无法承受,他也会无休止地进食,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对食物的渴望。
在洞穴的时候,他在每一次吞噬污染物之前都会犹豫很久,可一旦真的与污染物接触,就算再难吃,他都会无法自拔于进食这件事本身。
赫尔斯因为这个嘲讽过他很多次,说他是怪物,说他本性难移,越眠也考虑过要克制,但每次都没能成功。
“越眠,看着我。”
听到路信洲的声音,越眠缓缓抬起眼。男人蓝色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沉静汪洋,拥有摧毁一切却也包容一切的力量,他说:
“不管你现在的答案是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改变。”
“原先之所以逃避,是因为我认为,我无法抵御失控,你无法抗拒进食,放纵或许能带来一时的便利与享受,但最终只会覆水难收。”
知道这番话对越眠来说很难理解,等到越眠缓缓点头,路信洲才继续道:
“但这太武断了,我那时没有考虑过我们、尤其是你,有成长的可能性。”
路信洲凝视着满脸迷茫的少年,认真地提出建议:
“越眠,你想不想试试,控制自己进食的本能成为一种可以随心运用的能力?”
这句话对越眠来说太过不可思议,他下意识地便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想过要抗拒自己的本能,哪怕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路信洲,越眠也没法第一时间接受。
路信洲似乎早料到他会拒绝,男人挺直脊背欺身上来,单手撑住了床沿。这是个极具上位感的姿势,路信洲的位置分明要矮一些,却把越眠整个人都掌控在自己划定的范围内。
“你觉得自己做不到?可我觉得你可以。不是想跟着我吗,如果你能做到对我的血液保持自控力,我以后去哪里都可以带着你。”
越眠有些招架不住,不论是近距离那张冰冷漂亮的脸,还是路信洲话语里明晃晃的诱惑,无一不在动摇着他本就不坚定的底线。
“……我不知道,我没信心。”
越眠声音很小,纤长的睫毛颤悠悠的,他望向路信洲: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
事实上,路信洲也并没有充足的把握。与其说他相信越眠,不如说他希望越眠能做到。
但这种话显然不能说给越眠听,路信洲沉默了两秒,伸手从越眠怀里拿过自己的大衣,从内侧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玻璃瓶。
玻璃瓶里面盛了鲜红色的液体,瓶口经过特殊的密封处理,越眠闻不到液体的味道。
“控制自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在我离开诺亚的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先尝试一个比较简单的考验,证明你有能力做到我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