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忽又想起些什么,叹道:“我们慎儿长大了……”
谈了会天,太后便遣着他们用饭,李见鸿本想留下陪同,却被太后摆摆手拒绝:“哀家有人侍候,你们去同皇帝用膳才是要紧。”
临走前,太后特意提到:“慎儿与殊儿也许久未见了,既然进了宫,就好好陪陪你太子表哥,他兄弟姊妹少,在宫中难免寂寞。”
李澜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脸上浮了些红晕,支支吾吾不知说些什么。
当今太子李昭秦,乃皇后元含灯所出嫡长子,小名唤作元殊,刚行过冠礼。因着与李澜年岁相仿,两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马,宫内宫外也颇有撮合的意思。
算起来,自冠礼之后,李澜就再也没见过李昭秦,只因如今皇帝将一些政务交给他处理,平日忙得不见人。
踏入乾元宫,愈发有威严之势,李澜不禁打了个寒颤。
桌上已摆了些小菜,瞧着精致可人。
大总管王福迎上来道:“请王爷稍候,陛下今日身子不适,此刻正歇在明妃宫中。”
李澜从话中听出些不对,抬头只见父亲神情亦有了变化。
王福没显出什么,恭敬地请他们一旁等待,李澜心中暗道老滑头。
明妃乃朝中老将军王厉之女王若娴,自入宫以来便斩获殊宠。李澜打心眼里有些不喜这位明妃,虽是武将之女,却处处透着小家子气,不若元皇后温柔静淑。性格倒为小事,可自明妃获独宠后,李澜每每面见皇后,总能从她眉眼间窥见些许愁思。元皇后是李澜见过的世上最最温柔之人,能让她伤心的人,总好不到哪去。
李澜没用早膳,此刻又昏昏沉沉想着事情,不免泛起困来。
“陛下驾到——”宫外内侍的尖锐声音猛然惊醒了李澜,她匆匆跟着众人拜了下去。
“飞卿不必多礼。”飞卿是李见鸿的字。皇帝扶起李见鸿,声音浑厚,不怒自威。
皇帝又向目光转向云陌鸾与李澜:“许久不见阿澜了——家中姨母可还好吗?朕听闻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心中甚是挂念。”
所谓姨母,乃是云陌鸾母亲,皇帝生母——前朝丽妃亲妹。
云陌鸾恭敬道:“谢陛下挂念,母亲如今已无大碍。”
皇帝点点头,这才挥了挥手让众人落座。
宫中公主甚少,只有一位庶出的公主早早嫁了人,因而皇帝对这位共有生母和养母血脉的小侄女格外亲昵,对李澜展开笑颜:“阿澜出落得越发俏丽了,朕特意让御厨做了你爱吃的鱼,快尝尝。”
李澜虽仍有些怯,但皇帝对她素来包容,也就不再拘谨,填饱肚子是要紧。
李澜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会,一边想李昭秦此刻在做什么,不知用膳了没有,饭菜能有桌上的精致可口么……
余光中瞥见王福俯身朝皇帝低语了些什么,皇帝搁下玉筷:“让他进来。”
李澜好像知道了是谁,同父母一起搁下筷子。
门外一人跨步走进,只是看见飘进来的一角衣衫,李澜便可认出正是太子。
头戴玉冠,眉眼间是和皇帝肖似的威严俊朗,仪态端方,身形修长,身高可与皇帝比肩。
李澜随着父母站起来,李昭秦要行礼,被皇帝一把拦住:“今天是家宴,礼就免了。先见过你姑母和表妹。”
李昭秦转身行了个薄礼:“见过姑母,表妹。”
李澜跟着母亲回礼,却觉有一道目光暗戳戳黏在她身上,悄悄一抬眼,猝不及防与李昭秦撞了个正着。
李澜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李昭秦嘴角勾起一抹不被察觉的弧度。
饭后,云陌鸾又去太后宫中陪她谈天,李见鸿与皇帝去正殿谈论政事,李澜便趁着机会和李昭秦溜到后花园。
李澜不经意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殿下近来很忙吗?”
李昭秦怕她被石子绊倒,将它踢远了些:“嗯,父皇将有关西玄的政务交给我处理,我也常与你二哥商讨此事。”
他与李澜讲话是从来不用“孤”自称的。
李澜一听与李琅有关,也来了兴趣:“此去与西玄一战,有几成把握?可有十分危险?”
李昭秦不自觉摩挲手上的玉扳指,道:“此前与西玄数战,西玄已国力大伤,此战当为最后一战,虽有多数胜算,却也有几分危险。”
他这话说得委婉,知道李澜担心兄长,便想给她几分宽慰。
李澜听了沉默不语。她不是不懂“将军百战死”的道理,心中也没了之前的轻松,只剩下要与二哥一别的揪心与不舍。
李澜忽又想起王福先前说的话,轻声问:“元娘娘近来可好?我没赶上向她问安,殿下可要帮我带话,不然娘娘又该说我偏心的。”
她说的是上次入宫时,李昭秦予她生辰礼——一只被他偷摸着精心雕刻的玉石小兔子,李澜爱不释手,刚拿到的几天眼珠子都快黏上了,元含灯早就看破两人的心思,打趣道李澜进宫只关心她太子表哥,连看一眼元娘娘都不舍得。
李昭秦也想起这茬来,嘴角带了些笑意,“母后一切尚安,也总是挂念你呢。”他没告诉李澜的是,元后患的是心病,且已无药可医。
他余光瞥到李澜衣裙下摆被盖住却漏出一角的玉石小兔子,意味深长地多盯了一会,李澜察觉到他的视线,顺着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被自己做成坠子的玉石小兔子,手快地捂住。
“我喜欢便做了。”她心虚地解释,扭过头去不看他,加快步伐向前走。
李昭秦两三大步赶上她的步子,自然又不容拒绝地牵住她的手,假装没看到她的羞赧。
“你若是喜欢,往后再给你做狸奴样式的,可好?”
李澜在脑中想象狸奴的样式,不由自主地想到从前太后宫中也曾养过狸奴,虎头虎脑极为可爱,只不过前几年意外跑出宫去,太后也没有再寻找。
“好。”手掌传来温热安心的触感,微风吹过,拂动少女的发丝,搔得她额头发痒,心中仿佛有风铃被风吹得摇晃,分不清风动或是心动。
李澜盯了会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骤然抬头望进了少年的眼底,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